第22章 ???人之將死言也善
泰和帝呵呵笑著,嗓子里發(fā)(fā)出渾濁的呼嚕聲,他掙扎著坐起,用手指著貼身太監(jiān)(jiān):“快,趕快下旨,就說,就說,前有殷家紫宸,驍勇善戰(zhàn)(zhàn)、所向披靡,一朝蒙冤受屈,命喪他鄉(xiāng)(xiāng)。究其根本,為朕之過,雖悔之晚矣,愿罪己誅心,為忠臣昭雪,已慰宸王之靈。”說完,身子一歪,一頭栽下床去。
兩日后,泰和帝駕崩,傳位于三子李玉,新皇登基,改年號慶安,因戰(zhàn)(zhàn)事緊張,免去了大肆鋪張,、舉國同慶,隨后慶安帝親自督促,著各州城府縣加緊征兵,以備不時(shí)之需。
江夏村也得到了消息,村民從四面八方圍過來,等著從里正嘴里證實(shí)。
征兵的布告是從縣衙領(lǐng)(lǐng)回來的,沒有虛假,村民們齊齊變了臉色,現(xiàn)(xiàn)在這個(gè)情形,征兵令不過是走個(gè)形式,恐怕到時(shí)候會(huì)是強(qiáng)拉壯丁。
按照布告規(guī)(guī)定,江月樓家也有一個(gè)征兵名額,殷紫宸在人群中瞅了一會(huì)兒,找到江小樓,把他拉回了家。
江月樓也得知了消息,正在托著兩腮發(fā)(fā)愁。
都知道上了戰(zhàn)(zhàn)場,刀槍無眼,尤其是這一次易國來勢洶洶,無論誰去都注定要九死一生。
江月樓欲言又止地看向殷紫宸,輕聲問道:“重樓,你的意思呢?”
江小樓還小,月樓又是姑娘家,數(shù)(shù)來數(shù)(shù)去,這家里也就剩了自己。
他沉默了一會(huì)兒,才答言:“還是我去吧!”
江月樓搖頭。
江小樓也道:“不行,大哥你身體太弱,去了肯定是送死,還不若我去,機(jī)靈著點(diǎn)兒,或許還能保全一條性命。”
“你也不能去。”殷紫宸和江月樓,同時(shí)反對。
“那怎么辦?這個(gè)不能去,那個(gè)也不能去,總不成,姐姐你一個(gè)姑娘家去?”
“我記得,以前聽人說過,只要拿出三十兩銀子,就可以免除兵役,就是不知道這戰(zhàn)(zhàn)事突起,朝廷正是用人之際,這條路還能不能行得通?就怕今年三十兩,明年四十兩......”
殷紫宸沒有往下說,但意思卻是表達(dá)(dá)的很清楚。
家里剛剛賣了老虎,銀兩肯定是有的,只是,朝廷和易國的這場戰(zhàn)(zhàn)爭不會(huì)那么快結(jié)(jié)束,以后掙錢只會(huì)越來越難,米價(jià)又不斷上漲,這好幾張嘴,總是要吃飯的。
江月樓明白了殷紫宸的意思,又看了看蹲在一旁的江小樓:“只要人活著,總會(huì)有辦法的,我明天就問問里正去。”
第二日,江月樓果然去了里正家,并帶回了一個(gè)好消息,可以用錢財(cái)代替兵役,就是要交紋銀四十兩。
江小樓終于松了口氣,他最怕姐姐說出,要重樓哥服兵役的決定。別人沒看到,在當(dāng)(dāng)初救大哥給他換衣服的時(shí)候,他可是看到了,殷紫宸那一身的傷疤,那是只有用刑才會(huì)留下的。
他不相信大哥是個(gè)壞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大哥曾經(jīng)(jīng)受過非人的折磨,自己怎么忍心,讓大哥再去戰(zhàn)(zhàn)場送死。
交了服兵役的錢,還剩下二百兩。殷紫宸雖然肉疼,但一家人總算安定下來了,殷紫宸思來想去,決定趁著現(xiàn)(xiàn)在還算穩(wěn)(wěn)定,回上京一趟。
江月樓強(qiáng)烈反對,甚至發(fā)(fā)了脾氣,殷紫宸只得溫言相勸:“我只是去祭祀父母,順便看看陸云,又不是不回來了,易國人被阻在林陽城外,離我們這還遠(yuǎn)(yuǎn),暫時(shí)不會(huì)有什么危險(xiǎn)的,我既已賣身與你,就不會(huì)私自逃離,這個(gè)你大可放心!”
江月樓被說得有些松動(dòng),“可是,你不是記憶缺失,不知道家在哪里嗎?”
殷紫宸咧嘴輕笑,“我是失了記憶,可陸云沒有啊!”
江月樓拍了下頭,暗叫自己好生糊涂,陸云和他兄弟相稱,自然家也在一處,他現(xiàn)(xiàn)在提出要回家看看,也在情理之中。
殷紫宸眼簾輕垂:“自陸云走后,好幾年沒有他消息了,實(shí)在是放心不下,眼下又天下大亂,要不回去看看,就是死也難以心安。”
許是被殷紫宸的情緒低落傳染,江月樓也有些郁郁寡歡,許久她才道:“既然想回,那就回吧!”
得了應(yīng)(yīng)允,殷紫宸歸心似箭,立馬收拾行裝,恨不得一日回到上京城。
都說窮家富路,江月樓給他包袱里放了百兩銀子,又帶了干糧、清水,臨時(shí)門時(shí),殷紫宸悄悄把銀兩放回了一半,自己一個(gè)男人怎么都好說,而她們,一個(gè)姑娘、一個(gè)孩子的,沒了錢卻有諸多不便。
江小樓眼淚汪汪的,一直送出好遠(yuǎn)(yuǎn),才依依惜別。
殷紫宸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就看見泣不成聲的姐弟二人。
一路無話,前面就是上京城了,雖說已經(jīng)(jīng)沉冤得雪,不再是戴罪之身,但殷紫宸還是不想徒惹是非,他整了整身上的粗布衣服,把斗笠遮到頭上,才邁步進(jìn)(jìn)城。
上京城依舊繁華,仍然保持著他走時(shí)的模樣,熱鬧的街頭人流如注,絲毫沒有受到戰(zhàn)(zhàn)亂的影響。沙場生死赴,上京最風(fēng)(fēng)流,環(huán)(huán)顧四周,故園依舊,只是卻平白多了一抹鄉(xiāng)(xiāng)愁。
不知不覺走到宸王府附近,他抬頭望去,府門前燈籠高掛,而那牌匾,卻成了墨王府。
殷紫宸注視良久,轉(zhuǎn)(zhuǎn)身離開。
夜色漸濃,殷紫宸去店鋪買了香燭紙錢,想了想,又帶了些酒和糕點(diǎn)。此時(shí),月亮升上樹梢,照得大地有了一線明亮。
殷紫宸借著月光,找到了父母的墓碑,那上面光亮如鏡,沒有一絲塵埃,想是常常有人打理。
他點(diǎn)上香燭,將紙錢一一焚化,火光跳躍,映照出他臉上的憔悴。
一道上,為了趕路,常常果不飽腹,甚至連店都不宿,為了省下幾個(gè)銀子,一文錢的兩個(gè)饅頭,吃上兩天更是常事。臨近上京了,才找了個(gè)僻靜的客棧,沐浴更衣。
經(jīng)(jīng)歷過許多的生生死死,殷紫宸一直以為自己看淡了,所以也不曾覺得委屈,但在爹娘的墳前,卻忍不住眼里有了霧氣,在爹娘眼里,回?cái)ⅲ約哼€是個(gè)孩子。
他把酒壇拍開,給爹爹倒了滿滿的一碗,又一點(diǎn)一點(diǎn)灑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