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住茶碗,低頭抿上一口,溫熱的茶水在口中滾動,順著喉嚨滑入籠中。
“下一站,平洲州府——平城”
許沐放下茶碗,手指劃過粗制濫造的地圖,桌面上一張布葛粗略的幾條線段,節(jié)點一枚枚濃重墨點,旁邊繪有文字,這簡單的繪圖足足要5兩銀子!
夏國嚴禁地圖外泄,賣畫者承擔著掉腦袋的風險,利益巨大的同時也要打點上下,不怪東西昂貴。
“可以繞過平城嗎?”李肖垂著頭打量地圖,他伸手從圖上劃過:“我總覺得,宋北騁到那兒會觸發(fā)劇情。”
兩人抬頭視線相交,許沐輕輕搖首:“看過西游記嗎?
西天取經(jīng),猴子一個跟頭就到了,可惜主角不是猴子,而是唐僧!”
燈中的火焰灼灼,兩人的影子猶如巨人一樣,映照在各自背后,船只行駛間巨人隨之搖曳。
“引導土著呢?空間發(fā)布的任務里沒有注明不能誘導!”
許沐勾起嘴角,面帶微笑:“你說的對,空間不會規(guī)定我們怎么做、如何做,它要的只是結果!”
“可以直奔江城?可以直奔江城!”李肖眼中閃著光芒,似乎發(fā)覺了新大陸,驚喜之情溢于言表!
“下一站,平城。”
許沐收斂笑容,語氣嚴肅道:“保護者走過整條劇情線,分數(shù)會得到提高。第一二場不明顯,從第三場開始,一步一天闕!”
要隊員更多的參與決策,就需要大量的信息反饋。
李肖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避開視線壓低聲音道:“宋北騁今晚見了別人,就在二層的某個房間!”
“哦?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心中好笑,許沐等著他說蘋果的事,果然這群憑智力吃飯的人,即使在最初的“發(fā)育期”也會彰顯其敏銳的洞察力。
“過道有新鮮血斑,痕跡終止在天字9號房。”
房間忽然安靜下來,手指輕扣桌面的聲音響起,許沐瞇起雙眼:“這樣嗎?”
“沿途的血跡我已經(jīng)清理過,又朝樓梯口延伸了一段。”
白衣如雪的李肖,伸出修長的手指,指腹留著一道新鮮劃傷,傷口朝兩邊分開,縫隙處能清楚見到血痕。
許沐站起身,將地圖卷起放入懷中,沉聲道:“陪我去見一個人。”
“誰?”
“天字9號!”
…………
垂首踏著木板,手指小心地扶住面紗,今夜的風有些大,月光比剛剛昏暗了很多,云起之后雨還會遠嗎?
發(fā)鬢卷動間長袖飄飄,女子玲瓏身材映入眼簾。
一抹涼風掃過少卿面頰,他目光始終對準遠處,卻不妨礙余光匆匆一瞥,面皮略有些發(fā)燙,少卿暗自嘟囔:“兩次孤男寡女,要是我沒有老婆孩子,指不定出事了,他們咋想的?”
從接到邀請,被直接報出名字,顧少卿就知道自己沒有別的選擇,他還有家人,還有牽掛的彼此,縱然心中顧慮仍然選擇了接受。
許沐究竟是什么人?他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晃了晃腦袋,把雜亂的念頭甩空,不管怎樣我都要活著回去!
堅定過信念,浮躁隨風而散,他背過身盤腿坐在地上,閉上雙眼回憶起過去的點點滴滴。
“唉~”
嘆氣聲婉轉牽腸,仿佛來自九天,卻要將人拖入深淵。船只乘風破浪,火光映在水里煞是好看,一條條“火龍”向后卷動,不久消失在黑暗里。
“他明明答應過我…”
蘇婉兒低聲念叨,美目盯著甲板的紋路,良久抬頭望向后方,武定都抱著彎刀走了過來,少卿連忙站起身。
“怎么還不休息?”
不等兩人回答,武定都已經(jīng)轉過身朝后走去,語氣冷淡道:“都回房睡覺。”
三人背后,極遠的黑暗里一艘小船正全速破浪而行,奇怪的是整艘船漆黑一片,它難道不需要光嗎?
…………
“我家公子不見客。”
錢老眼皮聳耷著,站在門前一動不動。
李肖溫聲細語,抱拳躬身道:“老人家,我們是宋北騁的好友…”
“午夜已至!”拎著長嘴壺的漢子高聲喊了一句,忽然停住嘴轉身面朝樓梯。
與古代船只不同,這里過道還算寬敞,僅在各處房門旁留有一抹火光,竹籠牢牢拴著仍難免失火,就有了守夜人,沿途檢查痕跡、填補燈油。
眼前的老者面如枯槁,身材極為瘦小,雙手縮進長袖,腳底踩著布鞋,聲音嘶啞無力。
許沐暗自思量,都說江湖中有兩種人不能惹:老人、女人,敢行走江湖卻遲遲不出事,便是他們的底氣,縱有狐假虎威,但難免遇到真豪杰。
錢老手指動了動,耷拉著眼皮緩緩抬起,目中沒有光芒四射,仿佛普通老人滿是渾濁色彩。
論賣相李肖稱得上玉樹臨風,一頭烏發(fā)束成發(fā)鬢,白衣覆蓋身軀眉頭修長柔潤,濃郁地書生氣迎面而來。
此時他垂頭躬手,一副學生拜禮地態(tài)度,錢老暗自贊賞,一想到宋北騁的頑劣模樣,心中不禁嘆惋,好友?誤人子弟!誤人子弟!
袖子拂過房門,稍待片刻,錢老讓開身軀眼皮聳耷下來,嘶啞著聲音道:“進!”
摩斯電碼?洞天視地發(fā)揮效用,許沐聽到老者輕叩兩下房門,里面?zhèn)鞒齷貞瑑扇說慕渙髑娜粺o息,卻在秘密地進行著,只是不知道說了什么…
李肖收手前搭,房門沒有上鎖,他輕輕推動,踏步走了進去。
許沐宛如隨從般緊隨其后,誰會想到隨從才是真正的主導者?
明面上讓李肖與對方周旋,暗處揣摩“天字9號”的動機,冰山露出一角,藏在下面的才是真正的龐然大物。
房間與周遭別無二致,青年坐在桌對面,舉杯朗聲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臉上掛著震驚的神色,許沐的大腦一片空白,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心思千轉,從田江鎮(zhèn)朝夕酒樓施計誤導阻攔者,到事不可為倉促離場,再到客船種種,一切猶如昨日重現(xiàn)…世界相似度這么低,這首詩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這兒?
李肖同樣驚訝,但心態(tài)全然不同,一首詩詞而已,興許曹丞相戎馬三國,留有詩句呢?他表情從容毫無反應。
“曹操!”
青年放下酒杯,起身快步走向李肖,扯住對方雙手,雙眸燃著炙熱:“今日一見,果然人中龍鳳!”
曹操?
茫然地被按在凳子上,身旁的青年拽過椅子緊緊挨著,等等…你這是不是太熱情了?
許沐反應過來,盯著兩人背影,目光左右打量,李肖借曹操的名義念詩被聽到了?
“這份投名狀真令我倍感驚喜!”
投名狀?
李肖抽出手,身體向一旁靠攏,語氣顫抖道:“你誤會了…”
青年不以為意,抬手舞動袖子,手臂朝前方伸展:“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宴,心念舊恩。客人遠道而來,至此相見,彼此交流志向…”
解到最后一句,青年含笑收手不再多說,目光轉向李肖。
“北騁與我是兒時玩伴,他的好友我自然信得過!”
畫風的轉變另許沐倍感詫異,這是要李肖出仕?不過兄弟你誰啊?
李肖目瞪口呆,他遲疑道:“你是什么人?”
收攏笑容,束手而坐,青年目光透著傲然,聲音清朗道:“當朝二皇子,夏摯瀧!”
夏朝延續(xù)國脈一百二十年,從第一代盛世昌隆,到二代遠伐近交,三代文治武功,如今正是國命三代,當朝對文人墨客的贊賞到了極致。
“北騁沒跟你提過?也對,他這人最不靠譜。”
窗口緊緊閉著,燈油燃燒帶來的濃烈味道充斥鼻孔,李肖伸手拂過鼻子,帶著鼻音道:“別開玩笑了,我只是…”
許沐急忙插話道:“公子對味道敏感,到這兒確實為了明主,但家中尚有瑣事,不便逗留太久。”
夏摯瀧回過頭,微微錯愕:“有味道嗎?”
他臉上的錯愕不似作假,語氣中帶著疑惑,許沐詫異只停留一瞬,波瀾不驚道:“江面潮氣極重。”
李肖站起身拱手道:“定不忘今日坦誠相待,來日方長,告辭。”
“天字9號”是當朝二皇子夏摯瀧,至于他與宋北騁交談過什么,除非李肖舍得一身剮,不然何必告訴你?極為重要,他不會講,不重要,聽不聽也無妨。
夏摯瀧站起身,手指輕敲桌面,他的舉動讓許沐目光微凝,他正在與門外老者交談!
“先生,可否與我促膝長談?”
瞧著夏摯瀧目光中的炙熱,李肖心底發(fā)寒連忙避開視線:“夜已深了,我要回房休息。”
“唉!”
輕嘆一聲,夏摯瀧擺了擺手,語氣遺憾道:“先生請吧。”
邁出房間,錢老輕輕合攏房門,過道中僅剩下許沐、李肖,兩人相視一眼,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錢老,這房間可有什么味道?”
“潮氣略重。”
“只是潮氣嗎?”夏摯瀧站到窗前,輕輕啟開窗戶,支架將窗扇抵住,涼風吹散室內(nèi)的燥熱,連帶燈油的味道也一并吹散,錢老面無表情靜靜站著,眼皮依舊聳耷,似乎毫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