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塵!”花木心嘶吼出聲,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慌亂。
他染血的十指飛速結印,周身藤蔓瘋狂暴漲,在地面刻畫出道道生機盎然的碧蓮色的紋路。
【凄凄草木,歲歲枯榮,逢春入引,萬物復蘇!】
【春之芽!】
隨著最后一道咒令落下,他掌心突然炸開一團翡翠色的光暈。數以千計的嫩芽從虛空中迸發,帶著晨曦般的柔光將彥久笙層層環繞。這些新生的靈植葉片晶瑩剔透,卻在觸碰少女肌膚的剎那,被契約反噬染上一層凄艷的緋色。
“四長老...”洛絕塵軟糯的嗓音格外清晰,他盤膝而坐,長睫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快去救久笙姐姐。”
話一落,盤坐的孩童背后,九色光鏈如孔雀開屏般舒展,在虛空中蕩開漣漪。
莫忘塵瞳孔微縮——這靈根異象前所未見,竟同時兼具五行四象之力!玉尺應聲而出,三千道規銀紋化作星河垂落。他左手結“天愈術訣”,右手以尺為筆,在虛空寫下鎏金“愈”字,直入彥久笙眉心,心中卻暗自驚疑:絕塵的靈根怎會如此古怪?
玉尺銀紋如堤壩引導著花木心狂暴般的生命力。
“北斗鎖魂,定!”
長老袖中飛出七七四十九張朱砂符箓,在空中結成北斗陣型,每一張符紙都精準貼在彥久笙的要穴上。
“鎖魂!”莫忘塵一聲清喝,符陣突然倒轉。那些被契約染紅的靈植嫩芽,在銀紋與符箓的雙重凈化下,終于將最精純的生機注入少女心脈。
花木心悶哼一聲,發現自己的碧心蓮心竟通過契約傳來陣陣暖流——是莫忘塵在反向輸送功力。
他抬眼望去,只見那位向來端方自持的四長老嘴角滲出血絲,卻仍保持著結印的姿勢紋絲不動。
靈識深處,洛絕塵注視著混沌靈根的劇變。九轉靈曇的力量如同暴君之鞭,抽打著那些禁錮元素的法則鎖鏈:
最先金元素鎖鏈裂開細紋,透出鋒銳金芒;
緊接著木元素枷鎖破開小孔,滲出嫩綠生機;
水火土元素相繼龜裂,風雷電冰異種元素也開始共鳴。
當洛絕塵再度睜眼時,眸中瑰麗的極光里,倒映著兩位協力救治的身影。他眉心蓮印突然大亮,一道純凈的靈曇之力分流向彥久笙心口——正是這恰到好處的助力,終于讓少女的脈搏重新變得有力。
“久笙姐姐...”
當彥久笙睫毛輕顫著蘇醒時,萬花苑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她緩緩撐起身子,及腰青絲竟在眾人注視下寸寸褪色,轉眼化作如雪白發。最令人震驚的是,那雙總是含著溫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孩童般的懵懂。
花木心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停滯了。他看見少女歪著頭打量自己染血的衣袖,突然露出天真又困惑的笑容:“好漂亮的花紋...這是給我的禮物嗎?”她指尖觸碰著兩人之間尚未消散的契約紋路。
莫忘塵的玉尺突然發出嗡鳴,他這才發現契約反噬竟抹去了彥久笙所有記憶。
伏魂山·伏魂月臺
竹影婆娑,伏月真人的搖椅在晨霧中輕輕搖曳,發出低沉的吱呀聲,似在應和山間隱約的風吟。
“老三,這機緣本該是絕塵的。”真人的聲音不疾不徐,卻讓蕭山敬脊背一僵。
蕭山敬擦拭著并不存在的冷汗:“真人明鑒,久笙那丫頭向來心善,今日之事...”他忽然噤聲,目光落在茶盞中沉浮的葉梗上,那葉片打著旋兒,像極了命運無常的軌跡,“純屬意外。”
玉掌門執壺斟茶,雪芽茶的清香在三人之間氤氳。他指尖輕推茶盞,青瓷與檀木相觸,發出清脆的“叮”——
“花木心既已抉擇,便隨他去吧。”
茶煙裊裊中,玉掌門眸光深遠,“況且......”他指尖輕點盞沿,一滴茶水濺起,在空中折射出七彩光暈,“絕塵所得,未必就少了。”
念邪山。
晨光初現,山間霧氣未散,洛絕塵已在小院中擺開架勢,衣袂隨動作翻飛,宛如展翅雛鶴。
遠處瀑布如銀練垂落,在碧潭中激起碎玉瓊花,氤氳的水霧為院落籠上朦朧紗衣。
這不是尋常體操,而是他前世記憶中的《鍛體靈樞訣》——每一式都暗合天道,吐納間,周身靈氣如溪流環繞,在晨光中泛起淡淡金輝。
劉三思在睡夢中被屋外細微的動靜驚醒,揉著眼睛推開門,正瞧見洛絕塵在晨光中起勢。
“師尊!”
見洛絕塵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迷迷糊糊地跟著比劃,小手在空中劃出歪歪扭扭的弧線。忽然,他感覺體內似有一縷暖流游走,雖然微弱得如同風中的燭火,卻讓他驚喜地瞪圓了眼睛。這一刻,他暗暗下定決心:只要每日堅持跟著師尊練習,定能有所收獲。
收勢時,朝陽恰好攀上飛檐。兩團子的身影被拉得修長,在地上交織成趣,宛如一幅水墨小品。
劉三思蹦跳著回屋時,還不忘將昨日抄寫的術訣小心收入納戒。哼著不成調的小曲,他朝法緣殿跑去,鞋尖踢起的露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踏著晨露,洛絕塵踩著青石板上的露珠腳印前行。途經的弟子們或練劍,或打坐,空氣中彌漫著青草與朝露的清新。
鐫滿古符的閣門前,莫忘塵準時現身。玉尺上沾著的晨露尚未干透,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光芒。
“今日學什么?”小團子踮腳去夠案上的鮫綃符紙,袖口殘留的朱砂在素白衣料上暈開點點紅梅。
“先把昨日的七星鎖靈陣畫來瞧瞧。”莫忘塵指尖輕點,茶盞中的清水竟自行升騰,在空中凝結成七星陣圖。水紋流轉間,洛絕塵看得入神,渾然不覺自己的發梢悄悄翹起幾根,在晨光中顯得格外俏皮。
午后蟬鳴最盛時,書伯齋的冰紋竹簾將暑氣隔在外頭。洛絕塵常趴在臨窗的青玉案上,看哥哥們以靈力雕琢茶盞。有時蘇姐姐會抱來焦尾琴,教他認七弦十二徽;有時陳哥哥擺開云子,非要與他賭一局“死活劫”,每次見他皺眉思索的模樣,便忍不住哈哈大笑。
若是休沐日,致遠樓的千宮魄前總要熱鬧些。洛絕塵最愛窩在五重樓的檀木欄邊,一邊啃桂花糕,一邊看宮格變幻。有次他突發奇想,把流蘇茶倒在硯臺里,竟畫出了會游動的符魚。
暮鼓響起前,小團子總要溜去藏書閣后的老梅樹下打坐。暮色中,九轉靈曇的虛影在他周身若隱若現。偶爾路過的弟子會看見,那株百年老梅的影子,竟與小童的呼吸保持著同樣的韻律。
轉眼間,又到了流沙之戰開啟之際。
這一日,縱橫派墨軒臺廣場獵獵旌旗在晨風中翻卷如浪,以四十二代大弟子李中仙為首,二十名精銳弟子列陣而立。
內門弟子區域,顧清風挺直腰背,雙手自然垂落;管馨馨將一縷散發別到耳后,腕間的鈴鐺安靜地藏在袖中;肖豪杰雙手抱胸,目光平視前方;關雎與藍溪并肩而立,兩人中間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四位長老踏著碎玉般的曦光緩步而來最前的是莫忘塵,一襲素白長袍不染纖塵,腰間玉帶流轉著溫潤的光華。身后半步跟著云舒,少女一襲鵝黃襦裙在晨風中輕揚,雙手交疊于身前,腕間銀鈴隨著步伐發出清越的聲響,宛如山澗清泉叮咚。
二長老吳道行斑白的黑胡子根根分明,在晨光中泛著鐵灰色的冷光。他身側的聿寒澈一襲玄衣,整個人清冷得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劍,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寒意。那雙如霜的桃花眼眸淡淡掃過眾人,讓幾個年輕弟子不自覺地后退了半步。
“外面世道亂得很,徒兒莫要過于心善,否則會害了你。”蕭山敬厚重的聲音突然響起,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彥久笙肩頭。少女腕間的碧蓮紋路頓時泛起灼灼紅光,映得她白皙的肌膚透出幾分血色。
“蕭小子放心,有我在,小彥彥少不了一根頭發。”花木心突然插話,指尖綻出一朵碧色蓮花,輕巧地落在彥久笙發間。
五長老劉凡一正揪著劉三思的耳朵,小童踮著腳尖哎呦叫喚。“此去須得時刻警醒!多聽你師尊的話!”他虎著臉訓斥,忽又俯身耳語:“三思而行,莫要辜負為父給你取的這個名字。”
回廊陰影處,洛絕塵踮腳張望。晨光為他睫毛鍍上金邊,耳畔傳來弟子們的竊竊私語:“...聽說這次流沙榜要重排。”
所謂流沙之戰,乃是須彌界十五年一度的盛事。各門各派齊聚流沙幻境,既為爭奪秘境資源,更為在那鎏金榜文上留下門派威名。榜單分設十大類別:從派院排名到靈武魔法,從煉藥馴獸到富豪才俊,甚至連單身佳人都另有榜單。
“小師兄可知道?”李長寧俯身揉了揉洛絕塵的發頂,“上屆咱們縱橫派在煉器榜上可是第三。”說著指了指隊列最前方那位背著劍匣的師姐,“這次楚師姐帶著新研制的'千機引',定能奪魁。”
突然云霧翻涌,掌門玉自寒凌空而至。紅衣少年顧北夕靜立身側,腰間玉佩紋絲不動。
“伏月真人有令。”掌門袖袍輕振,“柳清歡隨行,專司護衛之責。”
竹林中走出的青衣少年朝眾人拱手行禮,腰間木劍上的符文若隱若現。他安靜地站到隊列末尾,連衣角都不曾揚起。
一老者立于塔頂琉璃瓦上,玄色衣袍獵獵作響,卻未驚動檐角懸掛的青銅鈴鐺半分。他垂眸俯瞰,視線穿透層層云靄,落在那支漸行漸遠的隊伍上。確切地說,是落在隊伍最末那個踮著腳往前張望的小小身影。
“這小娃娃......”老者捻著銀須,塔頂罡風將他蒼老的聲音撕成碎片,“已有四五個月未闖塔了。”
“且看這次流沙之戰,你能給老夫帶來什么驚喜。”
遠處,正跟著隊伍蹦跳前行的洛絕塵似有所感,突然回頭望向乾坤塔方向。但見云遮霧繞中,那座通天巨塔的頂端,隱約有青光一閃而逝。

春花漫漫
千區眾橫這一卷暫時結束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