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化門,勘驗過所后,蕭青梧被眼前景象震住了,大街比揚州街道要寬許多,目測有七八十步。街道兩旁種滿了槐樹,細看之下樹上掛滿了潔白的槐花,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ㄏ攏瑏磽娜藗兘源┲A服,交談間透著一股子自信,這或許就是京都人獨有的氣質吧!
“不愧是長安?!筆捛轡喔袊@之余,她又開始發愁,長安城這么大,自己要從哪一步開始做呢?
忽然,她瞥見身旁啃羊肉胡麻餅的林琰:“林大人,您說過會幫我們的,對吧?”
“別急,蕭小姐。”吃完最后一口胡麻餅,林琰撇了撇嘴,“我在宣陽坊有套小宅院,你們可以暫時住在那里。”
沒白冒險,蕭青梧松了口氣,有落腳點就好辦了。
沿著通化門過了兩個坊,拐入西北角的街道,又過了兩個坊,馬車穿過宣陽坊門,停在了北街一處宅院前。
烏門敞開后,露出一副石雕影壁,當中刻著大大的“義”字
穿過堂屋就到了正院,廊下稀稀落落長著幾株瘦小的紅牡丹,一旁紅木架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兵器。
蕭青梧忍不住嘲諷:“就憑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還想行俠仗義,簡直就是找死?!?p> “咳咳。”林琰掩嘴咳了幾聲,指著西邊幾間廂房,“你們先收拾、收拾,我要回府一趟?!?p> 說完,不等蕭青梧開口,掉頭跑了。
蕭青和望著他背影,同情道:“姐姐,林琰哥好歹幫了咱們這么多忙,你嘴下多少給他留些情面吧!”
“呵,我盡量?!弊焐蠎?,蕭青梧心里可不這么想。一路上,林琰拉著蕭青和大談江湖俠義之事,讓蕭青和也起了那份心思。她不想弟弟冒險,只希望他余生安康。
國公府,林琰左腳剛進門檻,耳邊傳來一句:“得罪了?!閉麄€人就失去了平衡,直接被人扛了起來。
林琰倒是十分淡定,畢竟經歷次數多,他有氣無力地喊著:“黑山叔,你放我下來,我不會跑?!?p> 扛著他的是個壯實的漢子,高七尺,面相憨厚:“少爺,您小心些,老爺氣得砸了波斯使臣送得琉璃盞。”
比起后院千嬌百媚的小妾們,老爹更看重那琉璃盞,林琰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一道中氣十足的怒吼聲直灌天靈:“逆子,老子要殺了你。”
黑山剛松開林琰,一把鋼刀直接架在了脖頸上,他小心翼翼看了自家老爹,紫青的臉像塊黑鐵,配著黑色長袍,頗有黑無常的架勢。
脖子往后縮了縮:“老爹,一個金魚袋而已,至于嗎?圣上特許您不用上朝,放著也是放著,還不如借我用用。”
鋼刀高高舉起,趁著空隙,林琰機敏地往旁邊一滾,扶著柱子剛爬起來,舉著鋼刀的林國公就已經殺到。
林琰躲在柱子,叫囂道:“老頭子,你殺我,林家就斷子絕孫了。”
林家就他一個寶貝兒子,這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林國公果然停了下來,這個逆子,他一定要多吃些補品,看看能不能在生個。
鋼刀支著身子,他氣喘吁吁地罵:“你個逆子,如果被圣上知道金魚袋不見了,闔府上下都要被你害死了?!?p> “老爹,我去揚州辦案,如果不拿些厲害的物什防身,錢禮會真殺了我的?!碧崞鶇聳?,林琰心有余悸,當初被圍,錢禮絕對下了殺自己的心思。他故意亮出金魚袋,就是想警告錢禮,老爹是自己的靠山。
“你……”林國公氣得肝疼,錢禮也就罷了,那胡嘉是好惹得嗎?
林琰繼續道:“爹,你要幫我遞折子上去,替周順翻案。”
鋼刀“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上,林國公神情肅穆:“周順的處死的公文已經批了,日后不準再提及此事?!?p> “為何?”林琰不敢置信地看著林國公。
林國公嘆了口氣:“胡嘉是皇后娘娘的親弟弟,你做什么都沒用。如果不是我請大理寺卿徐澤大人出手相助,承諾盡快批了這件案子,你覺得胡嘉會讓你安然回來?”
又道:“按照《大唐律》,錢禮沒錯。”
林琰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父親,條條框框的律法只是一個依據,若是件件案子都死搬硬套,那天下還有人情嗎?胡保借錢不還,肆意毆打周銘。周順為了周銘,才失手殺了胡保。按照律法周順該死,但是他情有可原。”
許久,他朗聲道:“兒子求您。”
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林國公深深嘆了口氣,林琰生來性子倔,兒時不知挨了多少打,從來沒和自己求饒,誰能想到他會為了一個陌生人求自己?
他走到坐榻前,無力靠在憑幾上,語神色疲憊:“琰兒,你自小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不讓你入仕,也是為了保平安。你偷偷考明經,去了大理寺,我也不說了。如今你都二十了,連腦子都沒有嗎?得罪了皇后,咱們家會落得好下場嗎?”
懂,林琰最懂,正是當年目睹好友因得罪權貴,被誣陷,最后流放苦寒之地,他才執意進大理寺,盡力彌補那時的遺憾。
“爹,無論如何,我都要替周家爭一爭。”
四十幾歲的林國公竟然生出一絲老態,他從未奢望林琰成器,只想他安生做個紈绔子弟,為何不可?
良久,林國公放棄了,琰兒執迷不悟,日后就看他的造化了:“《道德經》中有云:交易之道,剛者易折。惟有至陰至柔,方可縱橫天下。你忽然選擇了仕途這條路,日后就好好琢磨吧!”
沒等林琰開口,直接朝守在門外的黑山吩咐道“拖出去,打二十板子,日后不準踏進林府半步。”
往日林國公大多嘴上說說,真惱了也是拿荊條親自抽林琰。黑山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沒成想倒是林琰先動了,他將金魚袋擱在案桌上,瞅了眼半闔眼的林國公。沒戲了,老爹不會幫自己的,轉身道:“走吧!”
得了消息的林夫人趕到時,林琰已經挨了板子,人直接被黑山送去了宣陽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