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宣陽坊,安置好林琰之后,黑山以為蕭青梧幾人是林琰新買的仆人,簡單說明了情況,交代他們好好照顧林琰,然后就帶著人走了。蕭青梧忙讓阿牧請了大夫。大夫來后,看了林琰的狀況,連連搖頭:“挨了二十板子,尋常人早就沒命了。也就是郎君身子骨硬朗,如今只剩一口氣吊著。”
床榻上,林琰趴著錦被上,長袍血跡斑斑,沒一點(diǎn)人氣兒。
他氣性乖張,做事任性,但是人絕對善良,于情于理都要救。
蕭青梧讓阿惢取來兩塊金錠,給了大夫:“這是診金,您先收好,只要能救回他,多少錢我都不在乎。”
平日里找他看病的大多是百姓,難得遇上出手如此闊綽的,大夫忙收下診金,鉚足勁要賺一筆。
施針、開方子……
做完一切,林琰情況有些好轉(zhuǎn),臨走前,大夫說了,熬過今夜就沒什么大問題了。
深夜時(shí),蕭青梧讓其他人回了屋睡覺,親自守著林琰。
床榻的人,濃眉攏在一處,煞白的嘴唇緊繃出一條縫隙。
聽黑山說,林琰挨了二十板子一聲都沒喊,蕭青梧實(shí)在難以想象,眼前的男人如此倔。
雙手不自覺順著眉骨往兩邊捋開,不一會(huì)他又蹙起,蕭青梧再去撫平,來回幾下,昏迷中的人總算是放棄了。
“好熱。”林琰囁嚅著想要翻身,蕭青梧忙攔下,擰了濕帕子,一遍又一遍替他擦著額頭。清晨時(shí),林琰安穩(wěn)下來,呼吸也開始平穩(wěn)。
蕭青梧松了口氣,起身剛走幾步,手腕忽然被拽住了,接著聽到一道虛弱的聲音:“阿姝,不要走。”
呵,快死了還想著心上人,她有些好奇,好奇他口中的阿姝到底是何方仙女,能夠壓制這樣一個(gè)驕傲不遜的男人。
兩日后,林琰醒了,面對他的是一大串賬單,診金兩金,藥費(fèi)十金,補(bǔ)品五金……
劍眉陡然倒豎,凹陷的眼窩猛然睜大,一掃病氣,瞟了眼插腰的蕭青梧,他果斷道:“沒錢。”
蕭青梧見他那副無賴樣就來氣,堂堂國公府的嫡長子,吃自己喝自己的,生病了還要她來伺候,國公府連人影都沒見著,這叫什么事?
“姐。”蕭青和低聲道,“林琰哥剛醒過來,身子還十分虛弱,你就不要提錢了。”
林琰就是個(gè)禍害,連青和都幫著他,蕭青梧剛想罵幾句,就見林琰雙手撐著床榻,掙扎著要爬起來,她忙道:“屁股都被打開花了,還想去哪?”
林琰自顧自掙扎著,蕭青和伸手去扶,卻被蕭青梧攔住了:“你是不是為了周順的案子?”
床榻上的人頓時(shí)停住,望著她。
哎,蕭青梧淡淡道:“我私下找過黑山,說是周順的案子已經(jīng)批下來了,明日就會(huì)讓人送去揚(yáng)州,你不要白費(fèi)心思了。”
“嘶”林琰倒吸一口氣,咬牙爬了起來,不多時(shí),血滲出來,染紅了中衣,蕭青和忙伸手扶了一把:“林琰哥,你不能動(dòng)。”
林琰搖搖頭,極小的動(dòng)作已經(jīng)讓他額頭沁出細(xì)密的汗珠:“周順罪不至死,我要救他。”
蕭青梧想不明白,林琰好好的公子哥不當(dāng),非要惹事端,是不是傻?
“世上有太多不平事,就算你救了周順,那其他人呢?你不是圣人,我勸你不要逞強(qiáng)。”
“你說得對,我不是圣人。”蕭青梧剛剛松了口氣,又聽他說道,“但我是個(gè)有血有肉的人,如果人人各掃門前雪,那活在世上還有什么意義?但凡遇上了,哪怕面對天潢貴胄,我也要爭一爭。”
一番話,蕭青和聽得熱血沸騰,連連點(diǎn)頭,也幫著勸蕭青梧:“姐姐,林琰哥說得對,這才是好官的做派,日后我也要如此。”
“蠢貨。”蕭青梧翻了白眼,緊抿唇,憤憤道,“一起死吧!”
在二人瞠目結(jié)舌中,她沖蕭青和吼道:“你先出去。”
蕭青和還想勸,一對上蕭青梧刀子似的眼神,頓時(shí)沒了底氣,憂心忡忡出了屋子。
“哐當(dāng)”門從里面合上,蕭青梧沉聲問:“你想怎么做?”
情況變化太快,林琰有些恍惚,半晌,他才回過神:“皇上仁慈,我進(jìn)宮說清楚案子,周順一定不會(huì)死的。”
幾日來,蕭青梧走遍坊市,打聽了不少消息,三品以下官員每逢一、五進(jìn)宮議事,今日初六,林琰進(jìn)不去。剩下的辦法只能是敲登聞鼓,他現(xiàn)在的身子壓根受不住。
斂了心思,她鄭重道:“你把卷宗給我,我去。”
“不行。”林琰嘴上不說,心里清楚,他欠蕭青梧不少,這一次斷然不會(huì)讓她冒險(xiǎn)。
蕭青梧冷笑:“我是商人的女兒,一定不會(huì)做虧本的買賣,事情如果成了,你要付錢的。”
細(xì)長的眉梢微微揚(yáng)起,清亮的杏眸挑釁地看向勾腰、撅著屁股的林琰:“你這殘廢樣能走到大明宮嗎?”
確實(shí)不能,林琰眼前發(fā)黑,全憑一口氣撐著,隨時(shí)都有可能暈過去。
見他神色動(dòng)搖,蕭青梧繼續(xù)道:“如果文書提前,到時(shí)候后悔都來不及了。”
沒錯(cuò),現(xiàn)在不是猶豫的時(shí)候,林琰蹲下身子,從牛皮靴子里掏出卷宗,小心翼翼交給蕭青梧:“周順,就靠你了。”
蕭青梧嫌棄地接過,拿帕子包了一層,收了起來。她要快點(diǎn),遲些就沒膽子了。瞅了眼“罪魁禍?zhǔn)住保幌伦訜t了眼,她軟聲道:“林琰,你轉(zhuǎn)過去。”
林琰忽然想起蜀戲里的變臉絕活,蕭青梧必定是個(gè)中翹楚,臉色變了變,讓人琢磨不透。
現(xiàn)在求人辦事,他只好乖乖轉(zhuǎn)過身,心中頗為忐忑。
看著他血淋淋的屁股,蕭青梧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笑容,她提起裙裾,一腳踹了過去。
“啊!”凄厲的慘叫聲響徹整間屋子,嚇得候在院子外的蕭青和“砰”地撞開門。一眼就看見趴在地上的林琰,跟只大王八似的,屁股那猩紅一片,看著著實(shí)可憐。
“姐,你對林琰哥做了什么?”
收腳,拍了拍裙子,蕭青梧笑靨如花:“好好看著他,我出門買點(diǎn)吃的,要晚點(diǎn)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