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府,內堂兩層樓上,竹簾卷起,司徒夫人孟氏坐在竹床上,手里拿著一本賬冊,旁邊兩個小婢子打著扇子。忽然,管家來稟:“大娘子,門外有位蕭姑娘想要見您?”
蕭姑娘?略一思索,孟氏鳳眸猛然一亮,該來的總歸要來,她沉聲道:“領進來?!?p> 管家應是。片刻之后,領著一位小娘子走了進來。
擱下賬冊,柳眉微挑,掃了一眼。鵝蛋臉,杏核眼,櫻桃嘴,瞅著倒是個乖順的。
孟氏淺笑:“蕭小姐,請坐。”
本來還想著怎么介紹,看來眼前這位雍容華貴的夫人大抵是知道自己的身份。
蕭青梧單刀直入,解開了包袱,露出婚書和鐲子:“大娘子,我今日來是自愿解除兩家婚事的。”
方才,孟氏已經預想了千百種情況,獨獨沒料到眼前這一幕,面上微微露出愕然。一個小娘子來退婚,她家大人呢?
半晌,她問道:“婚事是兩家大人定下的,你確定自己可以做主嗎?”
蕭青梧沉聲道:“不久前,我爹娘沒了,如今我當家。今日前來一是為了退婚,二是有個請求?!?p> 果然,后面才是重點。為了這樁婚事,她和老爺吵了許多次,埋怨他私自替熙兒定下這樁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奈何局勢,一直隱忍,沒成想蕭家娘子上門退親,這樣一來事情就迎刃而解了。至于她提點要求,那也是應該的。
“你想要什么盡管說,只要是我能辦到的,一定竭力滿足你。”
“我想活命。”在孟氏錯愕的目光下,蕭青梧解釋道,“為了幫揚州一個鹽商之子,我打算去敲登聞鼓,恐怕兇多吉少,所以希望司徒大人能保我一命?!?p> 她終究是自私的,舍不得丟下弟弟,就這樣去了。
若是錢財就可以打發了,她就能做主,如今……
孟氏犯了難,不經意眸子對上了案桌上的婚事、鐲子,心里頓時有了主意。
“蕭娘子,你想摻和什么案子,我管不著,也不想管。但是你憑著這份婚書就想保平安,想來還是有些困難?!鳖D了頓,見蕭青梧神色如常,她繼續道,“我在崇仁坊那有一處宅子,還有東市的鋪子,可以全部給你。”
要知道,東市的鋪子價值千金,崇仁坊里的宅子,即便有錢也買不到。
說不心動是假的,蕭青梧掐了一下虎口,冷靜了一些,想著日后一定要找林琰討回來。她清了清嗓子:“大娘子,我今日既然來了,肯定是有準備。若是您不幫忙,那就準備好聘禮迎娶我進門吧!”
起初,孟氏還成為蕭青梧是懂禮數,誰能想到她竟然犯渾。仔細想想,商人家能教出什么好姑娘?
她冷冷道:“我若是收回婚事和信物,你又奈我何?”
既然鴨肉送到嘴邊,她沒有不吃的道理。
豈料,蕭青梧不急不忙道:“今日來司徒府時,我就沒打算回去。而且還給家弟留了一封家書,我若是沒回去,必定是死在了司徒府,一定要替我逃個公道?!?p> 好個不要臉的小娘子,孟氏大怒,誰能想到一個商家女竟然如此大膽。
貼身婢女柔聲勸道:“大娘子,冷靜?!?p> 沒錯,她要冷靜,若是蕭青梧在司徒府尋死。事情一旦捅出去,那些御史們必定會參老爺一本。那老爺和熙兒的官途也算是徹底斷了,萬萬不能如此。
孟氏狠狠瞪了眼蕭青梧:“你和那鹽商之子到底是何關系,為了他,竟然不惜得罪咱們家?”
“不認識,連面都沒見過?!笔捛辔嗳鐚嵪喔?。
孟氏驚得瞪大了眼睛,懊惱道:“你是不是瘋了?”
或許是吧!蕭青梧也惱自己這性子,分明事不關己;分明說過不會管,最后怎么樣?
拿婚事管閑事,爹娘知道了,會不會罵自己呢?
想起林琰的囑咐,蕭青梧立刻收起那些胡思亂想,鄭重道:“大娘子,今日得罪您實在是迫不得已,我別無他求,只想司徒學士能夠保我一命?!?p> 孟氏愈發看不透眼前這個小娘子了,行事步步為營,她本以為是個愛鉆營的,豈料竟然會為了一個不認識的人拼命。
惱怒之余,她倒是有些佩服蕭青梧的膽識,若是出身于世家,嫁給熙兒倒也合適,而且看蕭青梧的手段,必定能夠在仕途上幫襯著熙兒,實在是可惜??!
孟氏是個聰明人,想盡了辦法都沒用,索性一口應下,當即寫下信件交給仆從,讓他拿了牌子趕去皇宮給老爺送信。
出了司徒府,蕭青梧雇了一輛馬車去了丹鳳門,付過十文后,她跳下了馬車。
朱色大門上嵌金色乳釘,兩邊站著威風凜凜的士兵。不遠處擺放著一面牛皮大鼓,正是傳說中的登聞鼓。
登聞鼓上書天子,當百姓們遇見冤屈時恩可敲響此鼓,屆時將有人領著你去見天子,告御狀。
蕭青梧腿腳發軟,就跟踩在爛泥地里似的,深一腳淺一腳。許久,她才艱難地走到登聞鼓前,一鼓作氣拿起鼓槌,用盡全身力氣去敲。
“咚咚咚”,整個大明宮響徹著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