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候，長寧沒有多少胃口，吃的不多。到了夜里，長寧頂不住了，從睡夢中餓醒，突然就特別想吃長媽親手做的芋泥。

　　芋泥做法倒是很簡單——

　　檳榔芋去皮切塊蒸熟，搗成泥，加入白糖攪拌均勻備用。熱鍋下豬油和攪拌好的芋泥充分翻炒，起鍋上籠蒸一會兒就可以吃了。

　　廚房里有新鮮的檳榔芋，按著長寧說的方法，莊明琰也能做。然而，長寧眼下就想吃長媽做的。

　　沒辦法，莊明琰只能硬著頭皮敲響了長媽臥室的門，而長寧則是一溜煙躲上了二樓——

　　長媽晚上睡覺都比較早，這會兒已經將近夜里十一點半了，她只簡單披了件薄外套在身上，開門問莊明琰，“琰琰？這么晚了還沒睡？怎么了？”

　　在談判桌上，面對多少社會精英，莊明琰從來就沒怯過場。然而剛剛長媽問話的時候，他突然破天荒地有了局促感，潛意識地抬手按在后腦勺上摩擦，嘴里的話說得也不像平常那么流利，“媽……我有點餓了，家里有芋泥嗎？我想吃……”

　　芋泥？長媽抬頭往樓梯上頭看了一眼，不用人說，到底是誰要吃這個芋泥，明眼人都懂，撒謊沒用。但向她開口的是女婿，長媽倒是沒辦法拒絕。

　　帶上臥室的門，長媽一邊往廚房走，一邊招手讓莊明琰上樓等，“冰箱里有現成的，你上樓，我去熱。”

　　“冰箱里有？”莊明琰不知道，他剛剛沒去翻冰箱，“在冷凍層嗎？”

　　長媽一進到廚房，就動作精準地從冰箱里拿了一份裹著保鮮膜，外頭還仔細地套著食品袋的東西來，“對，冷凍不容易壞。”

　　莊明琰湊近了看，只覺得長媽手下的芋泥顏色和外頭買的有些差別，但是有明顯的芋頭和豬油香氣。

　　長媽動作很麻利，鍋里接水，再放上篦子，開火，剩下的時間就是等待。

　　“這個有什么秘方嗎？”莊明琰虛心問。

　　他想學。以后長寧想吃了，他可以親手做給她吃。

　　長媽笑，“哪里有什么秘方啊，就那么做啊，檳榔芋蒸熟放糖搗，然后再用豬油炒，最后蒸完就能吃了。”

　　“就這樣？”和長寧說的一般無二啊……莊明琰疑惑其中的偏差在哪兒。

　　或許是被莊明琰的求知欲取悅，長媽這下更樂了，語氣倒是嚴正了一些，“芋泥一定要用花多的檳榔芋做。”

　　怕莊明琰不明白什么是“花多的”，長媽解釋說，“花多的檳榔芋吃起來粉，水頭大的芋頭蒸不熟搗不爛。你上外頭買檳榔芋，整粒的不要買，容易被騙。買那種切半的，挑切面花紋多的，那樣的粉。”

　　出于職業習慣，莊明琰最擅長的，大概就是從大段資料當中截取重要信息——買檳榔芋要選切面花紋多的。

　　莊明琰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

　　長媽也點頭，“下鍋炒芋泥，油不能太熱，會糊。差不多炒滑就可以出鍋了。”

　　十多分鐘，長媽盡力把自己這么多年做芋泥的經驗，全部教給莊明琰。

　　話到尾聲，芋泥也可以出鍋了。一掀蓋，濃濃的芋頭香夾雜著豬油的香撲面而來，聞著就能醉人。

　　莊明琰要伸手去拿，卻被長媽截了胡，“燙，我來。”說完，長媽就赤手端著芋泥，腳步穩健地上了二樓。

　　在自己家呢，長媽嘴上不饒人，但對長寧那是沒話說。聽著樓上的動靜，莊明琰打算去把鍋洗了，然后在底下等長媽下來他再上去。算是給她們母女倆制造獨處的時間。

　　“老媽……”看著長媽手機端著的芋泥，前后明明頂多就只等二十來分鐘，但是長寧卻感覺自己好像等了有一年那么久。

　　芋泥一到手，長寧也不管燙不燙，直接用瓢羹挖了一大口，像偷油吃的小老鼠一樣，窩在木藝沙發上，小口小口地吃起來，邊吃還邊拍長媽馬屁，“果然全世界還是我老媽對我最好了。”

　　自己的女兒，長媽還不了解嗎，這話就是在賣乖。

　　長媽伸手用食指戳了一下長寧的額頭，語氣中帶著媽媽式說教，“現在厲害了啊，明明就是你自己要吃，還敢逼著琰琰給你撒謊了，長本事了啊？以后晚飯再不吃，餓死你算了。”

　　長寧嘴里咬著瓢羹，一只手揉著被戳的地方，有些委屈，“老媽，你輕點。傷著你外孫子，可別怪我沒告訴過你。”

　　長媽哼笑，“別裝了，我就沒用力，揉什……么？”

　　長媽說著說著就頓住了，一雙眼看著長寧，但目光明顯都集中在長寧的腹部上，“你剛說什么來著？”

　　長寧嘴角咧開，手指著自己的腹部，“你外孫子咯。怎么樣？我厲害不厲害？”

　　長媽簡直被這消息雷到了，有好一會兒沒反應。到最后，她也說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覺，就哽咽著問長寧，“你自己覺得怎么樣了啊？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什么時候有的？醫生檢查怎么說？”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來一樣，“你還餓不餓？冰箱有筒骨湯，我再去給你泡一碗線面吃？芋泥吃不飽啊……吃什么芋泥啊，吃多了上火，別吃了。”

　　長媽正要把長寧面前的芋泥收了，下樓給她做點別的有營養的，哪里想到長寧就這么兩下里，一會兒的功夫就把一盤大概半斤的芋泥吃了個底掉。

　　“媽，我飽了。”長寧意猶未盡地舔了舔瓢羹，然后才放下手，認真對長媽說。

　　筒骨湯泡線面？

　　長寧想了想那個味道，身體不自主地抖了一下，堅決搖頭，她不要！

　　長媽明顯不贊同長寧這樣，但還是耐心問了，“那明天早上你要吃什么？吃……”

　　“我要吃熬得稠稠粥，配咸鴨蛋，還想吃油餅蘸魚露。”怕長媽又說什么筒骨湯泡線面，長寧立馬選定自己想吃的。

　　聽見長寧要吃什么，長媽點頭，但是又忍不住說，“咸鴨蛋腌的，太咸了，油餅炸的，上火，吃這些不好。”沒一會兒，長媽又跟長寧商量，“要不然給你燙一個上海青拌一下吃？哦，你最愛吃蒜苗炒肉了，我給你做一個？我明天一定把蒜爆得香香的。”

　　長寧搖頭，她就想吃咸鴨蛋和油餅。長媽沒法子，最終點了頭，要下樓的時候，長寧叫住了她，問，“老媽，家里還有沒有醬油泡橄欖？我也想吃橄欖配粥。”

　　“你怎么老是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橄欖不是好東西，亂吃！快點睡了，有孩子了還長這樣。”說完，關門聲傳來，接著是下樓的聲音，再接著是她和莊明琰的對話聲。隔得太遠，長寧聽不清，索性自己去刷了牙，然后上床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