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臺,矗在萬獸山接天峰頂,仰觀青玄,俯覽蒼莽,可看群山疊嶺如浪如濤卷蕩天際,風流云走鳥獸驚回。
云海之中的山頂廣場方圓百丈,八十一級臺階直上,臺上十二根石柱以黃道排列,沖出云海,擎天立地,渾若貫穿寰宇。
這妖獸領地的核心之處,山上山下,曾經尸橫遍野,血染青山,如今卻各自節制,人獸共處。
數百年前,人族頂尖修士為了占據登天臺,各大宗門明火執仗。十大妖王在接天峰拒敵,一場好殺。
正慘烈時,卻忽起一陣大風將雙方平地生生分開。這風宏大怪異,沛然莫御,眾皆驚駭。
十大妖王紛紛匍匐膜拜,人族高手也是心中惴惴,進退維谷。只要是活物,都是惜命的。
所幸的是大風漸息,繼而眼見天光色霞,長虹經空,草木復生,百花綻艷。
雙方都覺得是那飛升的妖王所為,有感于此,有人說:“大道至公,不分族類,這位妖族先輩這番作為,令人敬仰。”
結丹妖獸雖然不能口吐人言,但靈智已開。一個眼神,一聲吼叫,都能傳遞情緒,人獸之間便能有所溝通。
神跡煊然。有了更高的目標,不論是人是獸都在一心向往,于是便放下爭端共處登天臺。
不過這種事情,辛良他們那些人是不知曉的。幾大宗門的弟子只知道,萬獸山是妖獸的地盤,有大危險,有大利好,是最佳的歷練之所。
這一日,黑沉沉的烏云堆在山頂,風不起,寂靜得壓抑。
六人五獸在登天臺上或坐或臥,似睡非睡,姿態各異。但都顯得安寧祥和,從容恬靜。
這些人畢竟只是結丹修為,即使是丹氣圓融,也還不能徹底斷了吃喝拉撒。不可能一直呆在此地。
一素色玄衣青年緩緩起身,走下登天臺,停駐在階底側邊的大石碑前。站了一站,不聲不響地向山下飄去。
這碑文他們早已倒背如流,其中奧妙領悟得如何就不好說了。
過去數百年中,有一去不復返的,也有新面孔到來,總不過兩掌之數。
能到這里的都是百年難得一出的頂尖人物,以一人之力就能跟妖王悍然相斗,若不是如此,這一路來數千里荒莽,也不是那么好過的。
近十年這登天臺來往的也只是那么幾個人獸,彼此之間熟悉無比,有人離去,都不為所動。
這幾人年紀都不小了,玄衣青年是最年輕的一個,他出身富貴世家,卻一心向道,崇尚自然,喜好徜徉于青山綠水之間,仰觀玄天之秘。
剛飄到山腰,迎面來了一個黃袍女子,在這青石蒼木為主的天地之間尤為顯眼,他打了個稽:“元音道友,怎的這么快就回來了?”
元音道姑也不回禮,擺了擺手,顯然兩人關系不錯,無禮人不怪。苦笑道:“難脫俗體凡胎,去不掉這一身羈絆,正是回來找羅治。宮守缺你也不用回去耽擱了,我這里帶了不少肉身丹,勻給你幾瓶。”
宮守缺心知其意,也不問了,呵呵一笑:“那就多謝了。”
兩人一同扶搖而上,回了接天峰。
又立在石碑前呆了一會。元音這才云步輕移上了登天臺,向一個絡腮虬須的中年漢子面前,打個道稽說:“羅道友,叨擾。”
羅某人偏頭一訝,大喇喇站起來。整整比元音高了一個多頭,不用作態,就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低聲道:“元道友何事?
元音抬手示意,指向臺下廣場之外的凸出山崖。
經過石碑,宮守缺笑盈盈地向兩位點點頭,原地沒動,繼續看那石碑,低喃道:“不可見欲,使心不亂,人貴知止,止而有定,定而能靜,靜則歸根,歸根復命,復命知常,常道不道,懷虛守空,立極養神。”
羅治皺了皺眉,依舊衣帶當風,飛身在崖邊上立定。
元音道:“羅道友,你那些徒子徒孫是越發驕橫哩,竟然打到我元機派來了。”
“你我早已卸了一身俗務,潛心修道,我們之間掰扯這些個干什么?”她還沒說完,羅治就直劈橫砍似的說道。
元音的先聲奪人之勢化為烏有,不禁得噎了一下,緩和了語氣說:“凡事總有個道理,羅道友,你也真該露個面,約束一下。”
“元道友都說了是凡事了,我輩要脫凡養神,怎能被這些事羈絆了?”羅治語氣似有些不耐煩。
“宗族終歸是我們出身所在。”
羅治沉默了一息,嘆氣說:“哎,還是妖獸心里純粹,所以飛升的是妖獸,我們人竟至今沒得一個。你看看,我們人族修士進萬獸山打殺捕捉妖獸,牠們什么時候動過?”
“牠們也不是同一族群,可是···”
“就是羅霄派被滅了,也跟我無關。除了自身境界,一切都是虛妄,你難道還沒看透嗎?”
元音看著下方翻滾的山霧,長嘆了一口氣,“宗門中人總有些言語說法,我也是卻不過情面。”
“我們求的是天道,他們講情面,這是夏蟲不可語冰。何必跟他們多說廢話。”
元音苦笑道:“我們說是超凡脫俗,可真的脫了么?每隔一段時間,還不是要回宗門取丹藥用度,宗門供奉著我們,我們卻不為宗門出力,也是說不過去。羅道友你曾是掌教,積威深重,元音我只不過是個別峰長老。”
“元機劍派人都死光了么?要來為難你?這些胞衣無非是想把我搬出去做個和事佬。我若是息事寧人,他們就占回一場面子;我若是壓不下來,那就是我不頂用了,丟的是我的臉皮。真正可惡。盡轉些花花腸子,你不要理會他們!”
羅治說對了小半。這件事其實是元音自己的主意,她這一脈沒落多年,人丁稀少,在元機派地位不高,直到出了她這個遠超同儕的英秀人物才有所改觀。
她之所以來登天臺,一半是修道,一半是為了自己這別峰山頭能有個超然的地位,弟子家人也好過一點。
這事跟她還有些牽扯,她也難以安心。如果能將羅霄派和本派的爭斗化解于無形,那是一大功勞。若是不作為,與人當面,臉皮須不好看。
但羅治這一番話說出來,便把元機劍派的臉面踩在腳下,她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再說什么也毫無意義了。
羅治何許人物,一番談話喜怒無常發揮得淋漓盡致,讓人掐不著,輕輕松松就把元音撂得有口難言,著實玩弄了一番。
喜怒無常有兩種,一種是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真的喜怒無常;一種是已經將情緒當成了一種工具。羅治顯然就是后者。
“他們下不來臺,兩派做過一場,各憑本事就是。哪怕羅霄派就要被滅門了,我也是不會管的。”羅治再次一說此意,轉身悠然而去。
元音要達成目的只能來硬的,但宮守缺一心向道,不可能為她大打出手的。剛才神叨叨地念碑文,就算是將肉身丹的人情還了,也有念給她聽的意思。
原是想扯上大池仙府來表個態,宮守缺一念碑文,她就知道沒戲了。
此輩中人心思玲瓏,一舉一動皆有深意。她自然能體會得到,若是還去說道,那是自己沒臉沒皮。不由得咬牙暗罵宮守缺。
她跟羅治放對,勝負只在三七之間。在崖邊站了一會,自嘲一笑:羅治也好,宮守缺也好,不是那種一看到美麗女子就邁不開腿的人。在他們眼中,自己不過就是一個放不下俗念的人而已,不會因為絕世美女就有所不同。
她也是個自愛的人,暗自嘆氣:姐啊,你兒子作的這叫什么事。你們好自為之吧。
層云之上,田傳和陳讓正看著下面發生的這一幕。這忘年久遠的同門師兄弟已經徹談了半個多月,陳讓準備離去了。
“這些人論斗法之能,同輩無出其右者,帶出去若是能成功化神,不失為一把利刃。只是人各有志,人心也是會變的。師弟看中了誰?”
陳讓呵呵笑道:“宮守缺算一個。”
田傳點頭,說:“你看那羅治怎么樣?”
“論真實年紀,此人怕是我爺爺輩的了,老于世故,有些梟雄心性。”
“修行之人論年紀就沒意思了,只論修為境界。此人若是用得好,當是一大臂助。你擔心脫離掌控?”
“是有點,外界情況紛繁,他若是能站在我人族立場,我盡當竭力培養,但他若是只顧自己修行,甚至不擇手段為自己圖利的話,恐怕又是一個汪渠溪。”
陳讓默然一陣,吐出一口氣說:“他也是一心向道,我們站在高處,一言斷人前路也是不美。還是帶出去吧,先安排讓他吃點苦頭,看清人族處境,磨他一磨再說。”
田傳贊賞地點了點頭,“還有誰?”
“就這兩個吧。其實我倒是想一起帶走,在外面身死道消也總比在這里浪費光陰的好。只是這么一來就顯得不稀罕了,還會多出許多猜測,誰還潛靜修持?怕是蜂擁而至,都結伴來這登天臺來湊熱鬧了。”
“不錯。我被牽絆在這里走脫不得,師弟在外多加小心,若是遭遇大厄難,可以催動陰符珠內節點,我會將你接引到這方天地來。嘿,你這次來是動用了老師布置的手段,沒有消耗自己的修為。以后來去,即使有我接引,你也要做好虛脫的準備,畢竟這里太偏遠了,遠勝三界之間的距離,即使是我,接引你一次,也得修養半年三月的。你無相境之后,將陰符珠展開為世界,以世界之力橫渡虛空,自然無虞。還有,千萬不要出入元荒禁地了,或許有妖族大能偶爾瞥一眼,你沒出事,已經是萬幸了。”
這些話田傳其實早說過了,臨別再三叮囑,可見拳拳愛護之心。
陳讓擔心的是,自己出入兩次,若是有某個存在看在眼里,又不動聲色,把他當一個玩物看,就像貓捉老鼠似的,他就心里發毛。
故土只可追思,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一張張親切的面孔,或許只能淪為一個個念想。
紅柳、水云宗經營勢力也不過是雕冰砌雪,唯有自身實力才是根基。
拋去離別情緒,思慮前路漫漫,這方天地也算是一個起點,一條退路,看了看下面,說:“師弟另有點想法。”
宮守缺立石碑前冥思,突然感覺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層隔膜破開了,他感覺到平時無法察覺的東西,連忙結跏趺坐,閉目守靜。
他發覺自己似乎‘看’到了無窮虛空,有五光十色流轉,正是五行之光,分化陰陽之后為十色,十種一切入的射線、波動。
十一切入,無所不入,概莫能外。增強對十一切入的耐受能力,自然壽元大增,利用十一切入改造肉身,自然鑄就神體。
這世界沒有元晶,只能吸攝天地間的元氣,于是一時間風起云涌,跌宕翻滾,中間破開一個大洞,如同漩渦倒轉,天地傾覆。
登天臺上的人獸都驚轉過來,沒有一個出聲,連呼吸都忘記了。只是怔怔地看著階下石碑前的宮守缺。
羅治想起剛才宮守缺嘀咕的碑文,心中一動,近乎本能地默念起來:“不可見欲,使心不亂,人貴知止,止而有定,定而能靜,靜則歸根,歸根復命,復命知常,常道不道,懷虛守空,立極養神。”
也不知怎的,他突然悟到:清心寡欲,我欲修成化神之心太重,這是彌天大欲望,如何算得上清心?我多年機關籌算已經深入骨髓,凡事在胸中先轉上幾圈,如何算得上清心?歸根,歸根,復命,復命,就是要跟剛出生的小孩一樣純粹,這才是懷虛守空,剛出生的小孩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會,這就是虛空之性,復歸嬰兒之虛空性,才能感悟大道,大道是常道,大不過天,常不過天,天道是無所不包的,其大無外,其小無內。天,不是眼見的這片天。天,是萬物賴以存在之天,是萬靈心中向往之天。天就是道!
羅治仿佛望穿了寰宇,破滅了層云。以他為中心又形成一個沛然強勁的氣旋,天地元氣滾滾而來。
陳讓在上面催動著陰符珠,不由得苦笑一聲:“還好只選了兩個人,我這就有些吃不消了。”
田傳笑罵道:“你這是自作孽,做點花樣帶回去收為弟子,以后也好用些,本來是多省心的事,非要搞這種場面。你要知道,他們抽的元氣都是我的,我維持這世界都辛苦著哩。而且他們化神境了,到時候送你們走,我又要多耗費些修為,你這小子一點也不體諒你這個老朽師兄。”
陳讓不想‘用’誰,多幾個弟子下屬之類并非緊要。他想要的是自主的,志同道合的道友。嘴上笑道:“是師弟錯了。下不為例。”
他心知田傳不過是這么一說,這師兄是很好相處的。久了,就沒那么多拘謹。
“行了行了,還下不為例···”兩人打趣說笑,只是為了別離得輕松些,終究前路艱險,擔子沉重,人心總是肉長,神仙豈能無情。
宮守缺和羅治先后完功,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后。
陳讓耽擱了這么久,堅持了這么久,一是為了讓這里的人真真切切地看到朝夕相處的人中,有人修成了化神境,更有盼頭,更有前路可望之感。堅定整個族群的向道之心。
二來羅治和宮守缺已是養神境,帶到元母陸自保無虞,只要稍加照拂,他們或能成一番氣候,算是為人族另置火種,他若有不測,總還有希望。
此舉說得上是用心良苦。
他從來沒有舍我其誰的想法。相反,他一向覺得自己并不夠睿智通達,有時候甚至說得上是愚笨,事情總是出乎意料之外,弄得他捉襟見肘。
因此他只能倍加刻苦,多多堅持,以求日有寸進,一點點戰勝過去的自己,達到預期的自我。
若是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他樂意成全于人,唯有沒得選擇,才是當仁不讓,一力擔起。
“差不多了,該你上場表演了,把他們帶走吧。我還有兩塊地沒鋤,準備種綠豆的。”田傳依舊是那副神態,似乎這么長時間操持毫無影響。
“我這身裝扮像仙界接引使者嗎?要不要拿一塊玉笏牙板豎在胸前?”
“以前位列朝班的神庭大員才是那般。仙界接引使者,本就你胡謅出來的。就算真有,那也是個跑腿的角色。我給你這身紫云袍、三元冠、流光帶、雷紋靴都大大的過分了。哦,還有玄明劍,這塊星鐵我本來要做成一把柴刀的。你這小子把老朽家底都掏空了,還想要我的青冥簡?不要太貪。”
他那仿制的烈昊劍已經崩碎了,玄磁鎮元锏曾經用來襲殺過重暉,一時不宜顯露。陰符珠奧妙,但不是攻伐之器。造化艦就更不用說了,完全不敢用。
此時天上掉下個大能師兄來,豈不獅子大開口,攫取一番?那也傻得不行。
“這星鐵就該跟我闖蕩一番,不合在這劈柴。”陳讓嘿嘿一笑。
經此一行,看開了許多,放下了不少,雖然有些痛楚,總是去了胸中塊壘。向道之心又堅定了許多,明澈了不少。
不以外物為念,并不是完全摒棄外物,否則談什么道器合一?
‘不爭’也好;‘無為’也罷;‘知止’亦復如是。都不是一刀切下分開兩邊的事情。
不以外物為念,正是要合理利用外物;不爭,便是要正當爭取;無為,就該為所當為;知止,就是要篤行不止。
這是陰不離陽,陽不離陰。站在‘不’、‘無’、‘止’、‘空’、‘靜’的立場上來行相應之事,存乎一心。
如何存乎一心?存即是存本,說得淺顯些,就是立場,就是動機,就是出發點。須得做到用而不迷,爭而不迷,為而不迷。
不迷戀,不迷信,否則就是執迷不悟。
如何才能不迷,無外乎度量衡、斷舍離、情理法。
任何事都要適度,都要適量,保持各種要素的平衡,才不至于出亂子。
凡事凡物,該斷則斷,該舍則舍,離塵去垢,才能自在真如。
度量衡也好,斷舍離也罷,關鍵在于適當,在于一個‘中’字。
法合乎理,理顧及情。情理法都是道之顯,是道為人之所見,為人之所用。如同冰山出水的那一角。
法是道之末,所見所用卻是最多,所謂入門之‘法’。
萬法不離其宗。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而那個不變之一,就是本,就是宗,就是不易之道。
這變動不居的四十九,應變活用,于是生出無窮變化。
情理法為用,關鍵在于一個‘化’字。
如何去化?持維致化。立場要中正,動機要向善,要適應內外實際情況,還要洞察明辨,避免以正中偏,向善卻作惡果。
某些情況下,亦可以以偏就正,以惡揚善,以殺止殺,即使被誤解背罵名,也義無反顧,雖千萬人吾往矣。這便是所謂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
簡言之,便是持經達變,道法自然。否則就是外道衍法,邪門歪道。
這又是度量衡的問題,所謂法理不外乎人情,情理之中,見仁見智。
常言法不容情,正說明了一個大問題,法容的情太多太多了,所以才要不停的強調法不容情,盡量少容點情。
那如何才能掌握好度量衡、斷舍離、情理法?人生無處不修行,只是心思歸處。
看情況,看著辦。常言道心中有數,這個數,就是有所取舍的、適情合理的度量衡,又是存乎一心。
不能明悟大道的人是懵然不懂的,他們會覺得:哎喲,這繞來繞去不是扯皮嗎?
正因為以他們的心性悟性,根本就是大迷惑者,體會不到個中奧妙,只感覺這些話像是瞎扯淡,所以才會不屑,才會笑話。
‘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誠然如此。
有的人自覺察察:不就是說做人不要太偏激嗎,啰里啰嗦。此類人浮躁難以定靜,連道之末都不能觀覽全面,窺豹一斑卻自以為是透徹真理。器宗多為此輩。
有的人了悟中庸,會深思人與人,與天地自然,與萬事萬物的因應關系,會設身處境思量如何存乎一心。這一類人悟了道之體,反求諸己,主動為用,道宗儒門多行此是。
極少數人了悟個中深意,探尋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而明之,順天應時,篤行不怠。卻只能意會,難以言傳,渾然若昧。是謂得道。
宮守缺和羅治睜開雙眼,感覺命魂凝實,肉身強大,長嘯一聲,盡去了胸中郁氣,一飛沖天,刺破蒼穹。
登天臺上的人獸只有仰望,有人悵然,有人神情激動,“好!太好了!我人族終于也有人化神了,而且是一次兩個!”
“宮道友如此天資心性,真是后生可畏啊。”
眾人獸正羨敬地看著,突然,天空像是爆裂開了一塊,其中光芒萬丈,光亮而不耀眼。金花玉露揚揚灑灑,清香陣陣,和樂聲聲,讓人心曠神怡。
此情此景神圣,宏大而不壓抑,方圓千里可見,萬里之外亦有所感。
一青年從中現出形來,腳踏虛空,雷電相隨,似乎下一瞬就會遁遠不見。
這青年出聲清朗,卻不容問辯,將宮守缺和羅治的嘯聲生生斥散:“我乃仙界接引使休昨,你等二人既已登臨仙道神門,就不得在凡間稽留。即刻隨我同往仙界。”
宮守缺和羅治神情一凜,看到眼前氤氳籠罩中的仙界來客,只見他身上紫袍如同有云霧涌動,流光游走,似虛似幻;玉冠分三葉,又似是九瓣,細看又像是升騰起無數瓣影,隱約模糊;腰間長劍古拙素淡,卻偶見星點寒芒耀躍,一閃奪目,令人背冷。
兩人激動緊張,不敢怠慢,行禮答道:“是。”
陳讓催動陰符珠,大袖一抖,化作一片強光,一閃一隱,三人倏忽不見。
登天臺上,眾人獸呆滯了好一陣,才有人說:“當年之事,只聽傳聞,如今親眼所見,才知道真有天道交感,仙界觸動,有使者來接引。”
有人嘆氣:“既然已經身在這里,為什么就還是抱著一絲疑慮呢,我自己感觸不到大道,就屢屢懷疑傳聞真假,如今才發現,我真是沒有篤行,道心動搖,白白這里上百年,交臂失之,甚是遺憾。”
有人附和:“沈道友說得是,老朽也一般無二。曾經有人跟老朽大放厥詞說: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神仙,若是真有神仙,就現身出來讓我看看?我說神仙都是白癡、廢物,神仙也不見出來證明一下?那算個什么神仙?”
元音嗤笑一聲,轉而唏噓:“可惜,我們也好不到哪去,連見真神都是沾了別人的光。”
“是啊,連見真神的資格都沒有,也不過是百步笑五十步。”
又有人說:“豈能讓羅掌教和宮小子專美于前,我等又不是沒有了機會。何必妄自菲薄。”
五頭妖獸沉寂無聲,牠們心思純粹,壽元也相對悠長許多,沒這么多想法,各自吐納修行。
田傳望向天外,久久不語,一揮手,像是拂去了什么,身形一動,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