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這段時(shí)(shí)間，花向暖被陽(yáng)媽媽悉心照顧，心里也很受感動(dòng)(dòng)。吃完飯后，陽(yáng)媽媽收拾下碗筷，洗洗刷刷。都拾掇干凈了，又坐下，欲言又止。陽(yáng)媽媽自然是想知道白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又害怕再次讓花向暖情緒激動(dòng)(dòng)，驚動(dòng)(dòng)了胎氣。

　　花向暖問道：“阿姨，有話你就直接說(shuō)?！?p>　　“哦，沒什么事。晚上你一個(gè)(gè)人在這里行嗎？我回去拿床被子過(guò)來(lái)陪你吧。”陽(yáng)媽媽說(shuō)道。

　　“沒事的，已經(jīng)(jīng)折騰你一天了，阿姨，要是沒什么事，你就早點(diǎn)(diǎn)回去休息吧?！被ㄏ蚺诘馈?p>　　“回去太早也沒什么事，我在這里陪陪你，一個(gè)(gè)人挺冷清的?！标?yáng)媽媽說(shuō)道。

　　空氣暫時(shí)(shí)安靜起來(lái)，在這種情景下，花向暖不知道該跟陽(yáng)媽媽聊些什么。提起陽(yáng)昭明的話，兩個(gè)(gè)人的心情都會(huì)(huì)更沉重。那還有什么說(shuō)的呢？

　　陽(yáng)媽媽率先打破了寧?kù)o，說(shuō)道：“小暖，你明天想吃點(diǎn)(diǎn)什么呢？”

　　“阿姨，你今天挺累的，明天不用起太早，今晚的小米粥挺好喝的，就喝點(diǎn)(diǎn)小米粥吧?！被ㄏ蚺荏w貼地說(shuō)道。

　　話音剛落地，花媽媽打電話過(guò)來(lái)了，先問問花向暖最近怎么樣了，然后想讓花向暖和花向善聊幾句，鼓勵(lì)(lì)鼓勵(lì)(lì)他。花媽媽把電話給了向善，花向暖就問了問花向善最近的復(fù)(fù)習(xí)(xí)情況，考試情況，看看有哪些薄弱的地方，哪些比較迷茫的知識(shí)(shí)點(diǎn)(diǎn)。兩個(gè)(gè)人一下子聊了半個(gè)(gè)多小時(shí)(shí)，花向暖感覺弟弟的學(xué)(xué)習(xí)(xí)狀態(tài)(tài)還不錯(cuò)(cuò)，告訴他但求盡力，不要太苛責(zé)(zé)自己。

　　掛完電話后，陽(yáng)媽媽就問了一些向善的情況。兩個(gè)(gè)人簡(jiǎn)單聊了一會(huì)(huì)兒，陽(yáng)媽媽就離開了。她又去兒子的病房看了看陽(yáng)昭明，已經(jīng)(jīng)睡下了。就自己一個(gè)(gè)人回去休息了。

　　晚風(fēng)(fēng)徐徐，就像一雙溫柔的手，撫摸著臉龐，舒適安心。醫(yī)(yī)院安靜地像一個(gè)(gè)湖泊，稀疏的人群在其中流動(dòng)(dòng)。從醫(yī)(yī)院出來(lái)，周邊幾個(gè)(gè)小區(qū)(qū)，燈光亮起，有一種歸家的溫暖。

　　陽(yáng)媽媽一個(gè)(gè)人走在路上，帶著些許疲憊，她沒有心情欣賞路邊的好風(fēng)(fēng)景，腦子里滿是兒子的未來(lái)。如何選擇，仍然在她腦海中糾結(jié)(jié)。她有一種感覺，無(wú)論做出何種選擇，她都會(huì)(huì)后悔，太難了。

　　回到空蕩蕩的家里，黑夜填滿了整個(gè)(gè)房間，空氣涼涼的，開了燈，燈光暗暗的。打開水龍頭，流出的水都有點(diǎn)(diǎn)刺人。陽(yáng)媽媽一個(gè)(gè)人洗漱完畢后一個(gè)(gè)人躺在空曠的大床上，顯得有些單薄。她閉上眼睛，腦子里都是兒子小時(shí)(shí)候奔跑打鬧的樣子。這些年的成長(zhǎng)，像幻燈片一樣，一張一張放過(guò)。現(xiàn)(xiàn)在，他卻不認(rèn)(rèn)得自己了。對(duì)于影響自己后半生的抉擇，他甚至沒辦法做決定。她有時(shí)(shí)候在想，是不是自己以前做過(guò)什么虧心事，才讓兒子受了這么大的罪。

　　夜?jié)u漸深了，陽(yáng)爸爸夢(mèng)到了陶秀珍，夢(mèng)里面他和她還是學(xué)(xué)生模樣，一起在郊外野炊。空蕩蕩的山，沒有什么花草樹木，只有一些矮矮的灌木叢，他和她走著走著，卻突然像走進(jìn)(jìn)了迷霧森林，他明明牽著她的手，一回頭，卻發(fā)(fā)現(xiàn)(xiàn)身后空無(wú)一人。他拼命地呼喊，喊啊喊，始終沒有回應(yīng)(yīng)。陽(yáng)爸爸從夢(mèng)中驚醒，額頭上還有汗珠。

　　他起身，上了個(gè)(gè)廁所，覺得有點(diǎn)(diǎn)睡不著了。推開門，在走廊里走一走。深夜的醫(yī)(yī)院，靜悄悄，值班護(hù)(hù)士困得一直打盹，醫(yī)(yī)生辦公室空空的，過(guò)了一會(huì)(huì)兒，醫(yī)(yī)生慌慌張張過(guò)來(lái)，叫護(hù)(hù)士去幫忙，估計(jì)(jì)哪個(gè)(gè)病房出了點(diǎn)(diǎn)狀況。這時(shí)(shí)候，護(hù)(hù)士一下子精神了，完全沒有了剛才犯困的模樣。

　　王瓔璣還在筆走龍蛇，瘋狂趕稿。最近，公眾號(hào)(hào)有一種逐步走入正軌的感覺，她打算招個(gè)(gè)人，學(xué)(xué)生兼職就可以，編輯公眾號(hào)(hào)。招聘要求剛擬好，準(zhǔn)(zhǔn)備發(fā)(fā)在華申大學(xué)(xué)的論壇上。趕完稿子，已經(jīng)(jīng)十二點(diǎn)(diǎn)了。起身活動(dòng)(dòng)活動(dòng)(dòng)，喝點(diǎn)(diǎn)水，吃點(diǎn)(diǎn)東西，又開始踩縫紉機(jī)(jī)了。

　　瘋狂工作起來(lái)，真的是不要命。黎歌又何嘗不是。這個(gè)(gè)晚上，他也在瘋狂加班，新版本的APP明天上線。

　　第二天一大清早，陽(yáng)媽媽就起床了。她從家里把花向暖的洗漱用品帶上，然后趕到醫(yī)(yī)院里。在醫(yī)(yī)院門口買好了早餐。

　　到了醫(yī)(yī)院，花向暖正在接受醫(yī)(yī)生查房。醫(yī)(yī)生說(shuō)再住兩天，要是沒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

　　陽(yáng)媽媽給大家送完飯，就趕緊回去，到菜市場(chǎng)買菜，準(zhǔn)(zhǔn)備回家做飯了。中午的時(shí)(shí)候，簡(jiǎn)單做了幾個(gè)(gè)小菜，弄了點(diǎn)(diǎn)排骨湯，帶著送到醫(yī)(yī)院去了。

　　花向暖今天中午吃了很多，看起來(lái)胃口不錯(cuò)(cuò)。吃完飯，陽(yáng)媽媽收拾收拾東西。坐在床邊，跟花向暖拉拉家常。

　　聊著聊著就聊到了陽(yáng)昭明，聊到了陽(yáng)昭明救的那個(gè)(gè)姑娘。這次，花向暖沒有再逃避，她就如實(shí)(shí)相告。

　　王瓔璣是她在華申大學(xué)(xué)的室友，有著比較厲害的大小姐脾氣。她對(duì)陽(yáng)昭明頗有好感，剛開始他們?cè)諞黃鸕臅r(shí)(shí)候，沒有公布戀情，當(dāng)(dāng)初那篇造謠的帖子，說(shuō)她是小三上位，就是王瓔璣找人寫的。后來(lái)，經(jīng)(jīng)過(guò)陽(yáng)昭明的不懈努力，終于澄清了真相。她也答應(yīng)(yīng)不再造謠。

　　由于她們上的是實(shí)(shí)驗(yàn)(yàn)班，后來(lái)分了專業(yè)(yè)，大家時(shí)(shí)間表不是很一致，見面的時(shí)(shí)間少了，原以為幾年就這樣過(guò)去，也沒什么。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誰(shuí)曾想，她到清遠(yuǎn)(yuǎn)大學(xué)(xué)讀研的時(shí)(shí)候，有次和一個(gè)(gè)外國(guó)同學(xué)(xué)吃飯，又被她造謠，說(shuō)是腳踩兩條船，背叛了陽(yáng)昭明。其實(shí)(shí)，那個(gè)(gè)外國(guó)同學(xué)(xué)請(qǐng)她吃飯，只是聊表謝意而已，之前攝影的時(shí)(shí)候幫過(guò)他。這一次，王瓔璣再次把造謠的帖子發(fā)(fā)到了學(xué)(xué)校論壇，清遠(yuǎn)(yuǎn)的論壇。由于當(dāng)(dāng)時(shí)(shí)，她是學(xué)(xué)校評(píng)(píng)選出來(lái)的十大美女，所以帖子還是引起了一些轟動(dòng)(dòng)。那個(gè)(gè)時(shí)(shí)候，陽(yáng)昭明也不在身邊，沒有人能為她撐腰。她都不敢出門，別人總是對(duì)她指指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甚至室友，都會(huì)(huì)嘲諷她。

　　沉淪了好幾天后，她予以反擊，把整個(gè)(gè)事情的來(lái)龍去脈，前世今生，全部都講得清清楚楚。還調(diào)(diào)查出來(lái)，發(fā)(fā)帖的是王瓔璣當(dāng)(dāng)時(shí)(shí)的男朋友，清遠(yuǎn)(yuǎn)的一個(gè)(gè)研究生學(xué)(xué)長(zhǎng)。同時(shí)(shí)，她還把這些材料給了研究生會(huì)(huì)。最終，真相大白。

　　這一次，她以為兩個(gè)(gè)人再也沒有交集了。沒想到陽(yáng)昭明舍命相救的陌生人竟然是王瓔璣。

　　陽(yáng)媽媽聽花向暖講完事情的前因后果，終于理解了那天她的情緒為何那么激動(dòng)(dòng)，也不禁感慨，人不可貌相，王瓔璣看起來(lái)并不像個(gè)(gè)壞人，說(shuō)話也很客氣，竟然做過(guò)這么卑鄙的事情。

　　陽(yáng)媽媽厘清之后，又到了兒子的病房，和陽(yáng)爸爸復(fù)(fù)述了一遍，陽(yáng)爸爸說(shuō)花向暖是愛憎分明，也沒大錯(cuò)(cuò)，擱誰(shuí)身上，一時(shí)(shí)也難以接受。不過(guò)，事情既然已經(jīng)(jīng)發(fā)(fā)生了，也不能總是揪著過(guò)去的事情不放。叮囑陽(yáng)媽媽要多勸勸花向暖，想開一點(diǎn)(diǎn)，這次出事，她常常過(guò)來(lái)看望，而且還承擔(dān)(dān)了那么多醫(yī)(yī)療費(fèi)(fèi)，知錯(cuò)(cuò)能改，善莫大焉，對(duì)于別人的真心悔過(guò)，也要有接納的胸襟。陽(yáng)媽媽點(diǎn)(diǎn)點(diǎn)(diǎn)頭，很贊同陽(yáng)爸爸的看法。

　　這個(gè)(gè)時(shí)(shí)候，陶醫(yī)(yī)生又來(lái)了，看看陽(yáng)昭明，同時(shí)(shí)問問他們考慮得怎么樣，陽(yáng)爸爸陽(yáng)媽媽同時(shí)(shí)搖搖頭，嘆息道：“能不能再想想？”

　　陶醫(yī)(yī)生說(shuō)：“你們明天下班之前給我答復(fù)(fù)吧，我還要趕著回美國(guó)呢?！?p>　　一轉(zhuǎn)(zhuǎn)眼，又到了做晚飯的時(shí)(shí)間，陶媽媽說(shuō)還是她回去做好了，說(shuō)完就走了。

　　陽(yáng)爸爸給陽(yáng)昭明活動(dòng)(dòng)活動(dòng)(dòng)胳膊，有一只胳膊受傷比較輕。正活動(dòng)(dòng)的時(shí)(shí)候，陶醫(yī)(yī)生又進(jìn)(jìn)來(lái)了，說(shuō)道：“君健?！?p>　　多么陌生又熟悉的稱呼，多么久遠(yuǎn)(yuǎn)的聲音啊。陽(yáng)爸爸頓住了。半晌，他才慢慢轉(zhuǎn)(zhuǎn)身，說(shuō)道：“秀珍。”

　　“真的是你?！碧蔗t(yī)(yī)生有點(diǎn)(diǎn)不敢相信。她第一次來(lái)的時(shí)(shí)候沒注意到陽(yáng)爸爸，后來(lái)覺得有點(diǎn)(diǎn)熟悉。直至剛才仔細(xì)(xì)翻閱陽(yáng)昭明的資料，這才確認(rèn)(rèn)陽(yáng)昭明的父親正是陽(yáng)君健，自己當(dāng)(dāng)年的同學(xué)(xué)。

　　“秀珍，幾十年不見了。不過(guò)我還是一眼認(rèn)(rèn)出了你。看你也沒有認(rèn)(rèn)出我，不敢打擾你?！标?yáng)爸爸感慨道。

　　“是啊，三十多年了。你的變化很大，我沒多少變化?！碧蔗t(yī)(yī)生感慨道。

　　陶醫(yī)(yī)生還是主要想和陽(yáng)爸爸聊聊陽(yáng)昭明的病情，而不是把時(shí)(shí)間浪費(fèi)(fèi)在懷舊上。她先介紹了一下到美國(guó)之后采用的治療手段和方法，講解了全部的治療流程。在陶醫(yī)(yī)生看來(lái)，盡管這樣的手術(shù)(shù)是有一定風(fēng)(fēng)險(xiǎn)(xiǎn)的，但是任何一種手術(shù)(shù)都有風(fēng)(fēng)險(xiǎn)(xiǎn)，相比較而言，她有50%的把握，其實(shí)(shí)這個(gè)(gè)比例不算太低。她接觸的病人中，有些人甚至?xí)榱?0%的把握去嘗試。

　　為什么她要這么苦口婆心勸說(shuō)他呢？陶醫(yī)(yī)生也做了解釋，陽(yáng)昭明的導(dǎo)(dǎo)師跟她介紹了，陽(yáng)昭明是一名非常出色的醫(yī)(yī)生，雖然現(xiàn)(xiàn)在不是了，不過(guò)在學(xué)(xué)術(shù)(shù)上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前途無(wú)量。如果放棄這種嘗試，他的后半生，可能心智都會(huì)(huì)跟一個(gè)(gè)幾歲的孩子一樣，這些才是對(duì)他最大的殘忍，既浪費(fèi)(fèi)了他的才華，對(duì)于家人來(lái)說(shuō)，也是一種沉重的負(fù)(fù)擔(dān)(dān)，要承擔(dān)(dān)很大的風(fēng)(fēng)險(xiǎn)(xiǎn)和壓力。

　　之前，她只是比較客觀地介紹了兩種選擇，因?yàn)楫?dāng)時(shí)(shí)有兩種女患者家屬在，一般女性比較感性。她怕說(shuō)得太多，遭到家屬的強(qiáng)(qiáng)烈反對(duì)，感性沖擊頭腦，反而不利于做出對(duì)病人最有利的選擇?，F(xiàn)(xiàn)在，從她個(gè)(gè)人的角度，作為一個(gè)(gè)朋友，其次是一名專業(yè)(yè)的醫(yī)(yī)生，她認(rèn)(rèn)為陽(yáng)昭明應(yīng)(yīng)該選擇出國(guó)接受治療。

　　陶醫(yī)(yī)生說(shuō)完就離開了，她的話在陽(yáng)爸爸心里一次又一次回蕩。陽(yáng)爸爸本來(lái)也是不甘心的，秀珍的話更堅(jiān)(jiān)定了他的選擇。眼下的難題是，怎樣心平氣和又清楚明白地跟妻子講清楚其中的厲害關(guān)(guān)系，讓她也能支持自己的選擇。他在病房里走來(lái)走去，努力思考著溝通方法。

　　窗外斜陽(yáng)照射在墻上，橘色總是讓人感到溫暖、踏實(shí)(shí)。今天白天還是陰天，沒想到太陽(yáng)快落山的時(shí)(shí)候卻放了晴。不過(guò)對(duì)于陽(yáng)光來(lái)說(shuō)，哪怕有一絲絲機(jī)(jī)會(huì)(huì)穿過(guò)云朵，照射大地，它也不會(huì)(huì)放棄的。今天的夕陽(yáng)，是努力了一整天的太陽(y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