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石村依山而建,世代苦心經營著幾十畝水田,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規律,普通得如受神明管轄下萬千村落中的一員。
以村邊的大河為界,另一頭是三石山神居住之所,每逢節日人們需得準備祭品供奉,祈禱來年風調雨順。
說來諷刺,“窮大方”在這類村子表現得淋漓盡致——每家每戶省吃儉用,卻舍得在拜神上慷慨置辦一頭豬和一只羊,年年如此,香火紙錢也燒得合乎神意。
今年出了個天煞孤星,倒是免去了今年需要準備的豬羊,某種方面來說減輕了村民不少壓力。
村角一間老土房外,兩個中年男人各自掏出鑰匙,開鎖后一把推開,老木門發出老舊不堪的嘎吱聲。
“魏家的小子,是時候上路了,別讓神婆久等。”其中一人率先走進牛棚,另一人緊隨而上,心想餓了三天,倒也省去一番功夫,不至于搞得大喊大叫,讓村里人臉面無光。
等了一會不見回應,這才發現祭品居然不見了,兩人頓時慌張起來,在可見度很低的牛棚內肆意翻弄著稻草堆,搞得滿天灰塵,心情格外焦躁,無比期盼要找的人就在里面藏著。
翻找無果后,一人像是想到什么,碰了碰身旁同伙,悄悄指了指上面,兩人相視一笑,自以為看穿了魏云升的小伎倆。
一人堵住門口,另外一人踩住門框,興奮地爬上屋檐,可結果讓他失望了,這上面空空如也,連根毛都沒有。
“河伯會不高興的。”門口那人獲知結果后面色憂愁,搞不懂活生生的人怎么會憑空蒸發。
此時已經逃之夭夭的魏云升大口喘著粗氣,慢慢適應了這具瘦小的身軀,想到剛才賭命的過程,內心就止不住顫抖。他一開始就躲在木門后面,開門后趁那兩人不注意跑了出去,說起來可能沒覺得什么,但身為當事人,期間的緊張感難以描述,一個搞不好就是被捉去沉河的下場。
腎上腺素的大量分泌,令魏云升一口氣跑出村子,此時河邊聚集了太多人,他才不會傻到自投羅網。
“只是可惜了我那青梅竹馬。”魏云升不舍地望向身后這個村子,原本還想帶上王小妹私奔的,但考慮到她的身體及個人意愿,現在只能做匹孤狼獨自逃命了。
至于什么天煞孤星克人,魏云升信就有鬼了,根據記憶中看到王小妹生病后的樣子,不就是發了場高燒嗎?雖然有些嚴重,但還不是能做飯送來給他。
想到這,除了感動之外,忽然對神明們在九州的影響力更加深刻,沒有郎中醫師,每個邑管轄下的所有村落,人們不管生了什么病都是靠神婆的靈符水治療。魏云升不禁感慨,當迷信淪為必需品,不管你信不信,都得接受。
路上的石子相當扎腳,魏云升這才發現跑太急把草鞋弄丟了,但為了逃命,只能遠遠順著河流一直往下走。根據經驗,一般情況下有河流的地方就有人煙,現在這種情況,他只能改頭換面,考慮在別的村子重新開始了。
至于去邑城或者府城,暫且不提路程幾何,關鍵前身的記憶也不知道往哪走。
“小兄弟請止步。”
一個身高一米八,面容俊朗的男青年突然在不遠處出現,只見他長發披肩,身著寶籃色長衫,腰懸三尺青鋒,氣度非凡。
對未來感到茫然的魏云升,也注意到了這位蜀山大師兄模樣的男子,眸光閃動,非但沒有停下,反而像看到希望似的,跑到對方身前一把跪下,心想改變人生的機會就在眼前,區區臉面沒什么舍不得的。
“神仙救命!”魏云升也是拼了,暗中掐了大腿一把,硬是擠出幾滴眼淚。
張青鵬楞了一下,完全沒按劇本來啊,他只是想問路,咋被一眼看穿身份了呢?仔細回想,他也沒暴露什么啊。
魏云升看出他的疑惑,內心得意洋洋,暗道:“作為資深的五毒青年,基本的眼力還是要有的。更何況荒山野嶺,如果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不可能沒有隨從;反觀這位,雙目有神,英氣逼人,光從賣相上和電視劇的蜀山大師兄沒太大差別,就差沒在額頭上直接寫出‘我不是凡人’了。”
好在身為神通者,定力非凡,張青鵬急忙扶起這位少年郎,面不改色道:“小兄弟慧眼,敢問此處是哪個邑?”
魏云升知道對方不太相信自己,以為他是小孩子過家家,他干脆不接話茬,自顧自說出悲慘的遭遇:“受神婆唆使,村里人要拉我去沉河,我被關了三天,剛剛才跑出來的……”同時心想這位一身正氣的大師兄,應該不是老妖婆那邊的人吧?
果然,張青鵬聽了劍眉微皺,也不廢話,扶起魏云升后只說了兩個字:“帶路。”
魏云升知道有戲,他為了拉近二人關系,將一些破除迷信的想法說出。
張青鵬為人隨和,很耐心的聆聽,隨著內容展開,他逐漸收起了輕視,竟聽得眼中異彩連連,立馬答應下來。
兩人前一刻還彬彬有禮,搞得非常見外,現在已經相互交換了姓名,不時交頭接耳,商量好后決定一起返回三石村。
“云升,我可是被神遺棄的人,你不怕我?”路上張青鵬試探的問。
魏云升滿不在乎道:“我還受河伯青睞呢,不逃的話結果不得是個死?”他只聽懂了表層意思,深層含義沒去多想。
張青鵬哈哈大笑,今天倒是遇上個妙人,年紀雖小腦子卻很靈活,關鍵不像其他人那般愚昧,對于這個計劃,他竟有些迫不及待了。
若是讓那些人知道,他的身份地位,會和孩童一樣玩性大發,恐怕都會大跌眼鏡吧。
......
河邊,一張擺滿香紙元寶的八仙桌旁,滿臉陰翳的神婆聽完面前兩個中年男人的敘述,皺巴巴的干皮動了動,沙啞道:“天煞孤星跑了,河伯知道了肯定很憤怒,保不準會發大水淹沒所有莊稼,讓你們顆粒無收!”
似乎配合著神婆的話,原本平靜的河流忽然拍起一擊巨浪,落在對岸。
圍觀的村民們嚇得紛紛跪下大喊息怒,一個年長的老者柱著拐杖跪在最前方,他擔任村長一職,已經率先磕了三個頭,惶恐道:“還請河伯息怒!這里有三只雄雞,勞煩神婆拿去告知河伯,就當我們村的賠罪。”說完示意后面的人拿出宰好的雞,恭恭敬敬擺列案前。
身材臃腫,膚色慘白的神婆搖頭:“還不夠,你們得派人尋回天煞孤星,外加一頭豬,河伯才能保佑你們風調雨順。”
聽到還有挽回的余地,盡管得付出一定代價,但比起農田被淹沒,眾人已經感激涕零了。
于是連忙焚香叩首,紙錢也燒了起來,灰燼被風吹得紛紛揚揚,神婆貪婪地吸了口清香,尖細的指甲捻起一片燒得焦黑的紙錢,內心冷笑不止。
“村長,天煞孤星已經餓了三天,跑不了多遠,你趕緊帶人往南邊追,今日內務必將他給我押來。”說完又吸了口香火,神婆拿上三只雞不緊不慢的離開。
良久,村長顫巍巍地撐起身子,剛傳達完命令,這時一個村民匆匆忙忙跑來,神色激動:“神明保佑,村口忽然出現一塊大石,上面寫著‘有求必應’四個大紅字。”
眾人聞言,幾乎不做任何思考,已經盲目相信是神跡出現,此刻也顧不得什么天煞孤星了,急忙往村口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