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門走向賢王的時候賢王正用一種非常慈祥的目光看著我，像看著自己閨女兒一樣。

　　薛未并不像平時一樣隱在暗處，而是就站在旁邊不遠處，目光掃向我的時候其中還帶著些警覺。

　　想必賢王今日雖然身在廟宇，但也有許多事情是等著賢王處理的。我揉了揉肚子走到賢王面前，理直氣壯跟人要吃的：“王爺，秋分餓了。”

　　“按照你平時吃東西的習慣和頻率，是該餓了。”賢王拍了拍我的肩膀，帶著我往廟宇更里的地方去，或許是去上次我喝茶的那個院子，明兒說好了還要看日出的，我正想著，賢王開口問我：“方丈可有和你說什么？”

　　“就跟我說修身養(yǎng)性，多吃多喝多睡覺，別多操心別多管閑事。”我總結了一下今天聊天的要領，不知不覺跟賢王說話的語氣已經(jīng)不見敬語了。

　　“你與他說了什么？”賢王又問。

　　我稍稍將腳步放慢些，看了賢王一眼，不知道人話里的意思，想了想，搖頭：“我什么都沒跟方丈說，今日晨起王爺與那趙鶴均一道離開這里的時候方丈就將我攔下過了，跟我說了幾句話，似乎知道我今日會沾染鮮血，我沒當回事，誰知一語成讖，想必這方丈未卜先知也是一個極為厲害的人了。”

　　到了休息的院子，進了屋，桌上已經(jīng)擺了不少吃的。兩道非常清淡的肉菜，剩下四個都是素的，熱粥，點心，一應俱全，都是我最近吃的頻率多的，相比是精心準備的。

　　我一心瞧著飯桌根本沒發(fā)現(xiàn)賢王又慈眉善目看著我，所以只是先邀請賢王先坐下，然后自己搬了凳子拿起筷子。等賢王一動筷子我便大快朵頤，賢王在旁邊貼心提醒我：吃慢點，吃慢點。

　　一桌食物幾乎都被我吃掉了，一直到肚子圓鼓鼓的，還未道謝，門外已經(jīng)響起了敲門聲。

　　二哥來了。

　　我平靜了一頓飯的心又堪堪提了起來，若是我自己，便覺得這沒有什么好緊張的，再說賢王都沒有生氣我還有什么好怕的，但是譚秋分本人對譚正青就是又敬又怕，想必是小時候有什么不好的習慣也被二哥訓斥過，這才又怕有愛，想一直粘著，犯了錯又怕被哥哥批評。

　　我起身退了幾步站在柱子前，雙手背著默默捏著指尖，二哥進門之后并沒有看我而是直直朝賢王行禮：“老師，賬本找到一部分，但還有一部分沒有找到，密室中有一只銅盆里面有燃燒過的痕跡，仔細檢查過，基本燒干凈了，所以趙鶴均可能是提前知道了消息，這才銷毀證據(jù)，從中揀出幾個紙片，有書信，賬本，有幾個完整的字。”

　　賢王先看了我一眼，又瞧了我二哥一眼，開口說道：“那個羅新的住所也要好好搜查，還有女醫(yī)官提供的物證，和她保護下來的幾個姑娘也要好生照顧，別漏掉一絲一毫有用的信息。”

　　“是。”二哥拱手應道。

　　離開房間的時候二哥也沒有瞧我一眼，我看了看賢王，賢王抬手表示可以讓我跟出去，這樣我才急匆匆跟著二哥的腳步離開房間。

　　二哥走路很快，是我跟不上的速度，這么長時間的相處，二哥即便再生氣也沒有氣呼呼只顧自己朝前走過。本就是上山要去看日出的路，借光給我的只有路邊的青石板，走得久了便覺得委屈極了。

　　直直到了高處，二哥才停下來，我機械地抬腿網(wǎng)上走，肚子里因為剛吃了那么多食物就劇烈運動覺得有些不適，額前一層薄汗，氣喘吁吁的想坐在地上大哭大鬧。

　　多大的事兒啊，我的委屈可比這事兒要大多了！

　　最后幾層臺階，二哥不知是心疼我還是看我實在走不動了，這才走下來接我，牽著我的手走到平坦安全的地方之后二哥便放開我的手，直直盯著我的眼睛。

　　我心里毛毛的，呼吸了幾下迅速讓自己平復下來，抑制著自己下意識想低頭的動作，怯生生瞧著二哥，心里想著希望二哥可能可憐可憐我。

　　看了有兩分鐘，二哥才將手伸手來，我用腳后跟想都知道二哥跟我要什么，于是默默將匕首拿出來放在二哥手心里，誰知我手還沒有收回去，二哥空著手的右手便抓住我的手指將我手掌攤平，左手手心里還擱著匕首但那大手一點不耽誤捏著我的手腕，分秒間二哥抬了右手便拍向我掌心。

　　連續(xù)重重打了三下，我都被打蒙了，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二哥已經(jīng)將我放開，嚴厲地訓斥道：“若不是我問了薛未，我怕是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我妹妹能手起刀落將人殺死，譚秋分，你現(xiàn)在真是好本事！還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

　　我愣愣盯著自己發(fā)燙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jīng)泛紅的掌心，眼眶酸酸的，一股委屈感從心底生出，卻不敢哭出來，而是默默抽搭著。我也終于知道那種緊張感從何而來，小時候癡傻，要是好奇從地上撿了弄臟的食物往嘴里送的話，便會被二哥打一下手心，那會兒是輕輕的，打完了還要站在墻根反省。

　　二哥就像一個小大人一樣，矯正我的言行舉止，打我的時候也用自己的手心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幼時我覺得自己疼的時候肯定不知道二哥哥其實跟我一樣疼的。

　　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我心想著自己白天可是殺了個人啊，二哥再生氣卻還是用小時候的辦法略施懲戒，然后大聲訓兩句，見我一哭，心就要軟。

　　二哥已經(jīng)心軟了，靜靜站在我面前一言不發(fā)，一直等我哭累了，才說第二句：“知道錯了沒？”

　　我默默低頭，聲音又委屈又啞得不成樣子：“二哥，我害怕。”

　　我終于獲得了一個擁抱，熟悉而溫暖的擁抱，從早上開始，我的胃舒服了，心也終于熨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