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
孤獨的月高高的掛在天上,清冷的照向世間的一切。
有風吹過,晃的梧桐樹的枝頭隨風搖擺,孤零零的樹杈上僅留了幾片已經干枯的樹葉,倔強的不肯落下。
絮兒抬頭望向冷月,試圖從那里找到嫦娥的影子,卻只見烏云飄散又重聚在一起,聯合起來毫無征兆的想去遮蓋住照向這世間的唯一清輝。
……
來到這異世有多久了?快有一年了吧?從春到秋,已經度過了200多個日夜。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失眠已經成為了習慣,半夜夢回起來,再入睡就成了困難,掙扎了幾個夜晚后,她也就欣然接受了這一現實,不再強迫自己去入睡,索性直接起來享受這夜的孤獨和安靜。
這世的夜總是清冷孤寂,不像那個世界,在那個世界里,燈火是徹夜通明的,天空總是灰蒙蒙的一片,漫天的污氣在上空凝成了一層強大的隔膜,把天和人隔成了兩個世界……
她靜靜的站在窗前,未曾挽起的三千發絲隨意的散落在肩頭,孤零零的小小的背影在她身后被拉伸的細細長長,顯的身量更加的消瘦。
小翠靜靜的站在門口,手里握著一件大紅色披風,望著她的落寞身影,和這深秋夜的月景融成了一副丹青水墨畫,不忍心前去打擾,只是在心里暗暗的嘆了一口氣。
數不清這是第幾個夜了。自打十六少爺失蹤,她們主仆二人跟隨柳韻韻貴妃去了天佑國,小姐總是會半夜站在窗前,凝望那空曠的天空,落寞的背影印進人的心里,總會讓人感覺一陣陣的揪著疼……
一陣冷風吹來,那窗前瘦小的身影不禁打了個寒顫,小翠慌忙走上前去,把手里的大紅色披風裹到了絮兒身上:“小姐,天涼了,別再吹冷風了,萬一著了風寒可就不好了。”
絮兒輕輕扭過臉來,望著小翠關懷的神情微微一笑:“好。”
天好像更暗了一些,絮兒抬頭望了望天空,那月已經躲進了云層不見了蹤影,終是烏云遮了月,她笑著搖了搖頭,伸出芊芊玉手輕輕的關上窗:“小翠,幾更了?”
小翠扶著絮兒的手往床上引:“小姐,已經四更了。”
“是嗎?那天快要亮了吧?”
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是個好天氣。
“是的,小姐,要不再睡一會吧,小翠守著你。”
“好。”不忍小翠擔憂,絮兒聽話的脫下了鞋襪,蓋上了繡花被,靈動的雙眸輕輕闔上,她將頭扭向一邊,仰裝睡著。
小翠輕輕的趴在了床邊,用手支撐著小小的腦袋,望著那濃密的睫毛忽閃忽閃,直到床上的人兒發出了輕微的呼嚕聲,她才放心的替絮兒掖了掖被角,躡手躡腳的退出了房去。
絮兒閉著雙眼聽得腳步聲輕輕的離去,房門的關閉的那一瞬間,她悄悄的睜開了眼睛。
東方天已微微露白,屋內的燭火已滅,她靜靜的起身,披上了小翠送來的披風,推開屋門,走了出去。
清晨的皇宮是安靜而和諧的,不時有一兩只鳥兒飛過,嘰嘰喳喳的叫著,卻是那不怕冷的麻雀,三五成群的找了干枯的樹枝站立著,不停的東張西望,仿佛在不停的呼喚著。
這時已然到了深秋十月,大部分的植物早已進入了過冬模式,卻仍舊有一些綠植在倔強的堅持著,不肯換了顏色。
絮兒獨自一人的走在皇宮的小道上,光滑的鵝卵石上面染上了一些霜雪,有些滑,她小心翼翼的,盡量不讓自己摔倒。
她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哪里,只是實在睡不著,就想出來走走,透透氣也好。
遠遠的望見前方有一四角亭子,她便想著去那坐坐也好,徑直朝那走去。
卻未曾想到那早有一人,背對著絮兒坐在另一面的臺階之上。
只見那人背影欣長,未曾束起的發間偶爾夾雜著幾根白發,散落在明光色的龍袍上,顯的有些刺眼。
像是干了什么壞事被人抓了包一樣,絮兒捂住了嘴巴,彎下了腰,跟貓兒一樣放輕了腳步,轉身想要悄悄的消失。
“絮兒。”沉穩的中年男聲從身后傳來。
絮兒的身子一僵,知道躲不掉了,心里暗暗的咒罵了一聲“倒霉,”瞬間轉變成了一張笑臉:“絮兒參見皇上。”
皇上注意著她的細微表情,啞聲笑道:“不必拘禮,又無外人,過來,絮兒,來朕身邊坐。”
他的心情好極了,唇角的笑由嘴邊蕩漾到了眼角的細微皺紋處。
這亭子是他從小就天天來的地方,那時的母親總是喜歡帶著年幼的他坐在這,等著一個永遠等不來的人,那時的他不懂,為何母親的眉頭總是緊鎖。后來總算明白一些了,卻又不得不放下心中的那份執著,背負起了天下蒼生的責任……
每日清晨來這小坐卻已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這能讓他放下一切,回歸到自己的最初。
多年了,除了當初對絮兒母親柳韻的愛而不得,他未曾對任何女子敞開過心扉,雖說后宮佳麗三千,他對她們,卻只是責任,一個帝王應該雨落均沾的責任和道義。
而現在,面對著和柳韻相似的臉龐,他沉寂多年的心里,又激起了千層浪花……
“皇上,臣女不敢逾矩。”絮兒恭恭敬敬的行禮,心里卻明白的很。
“無妨,就當陪朕說說話,聊聊天。”皇上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回到了亭子里,換了個石凳坐下。
他抬了抬手,示意絮兒坐在他的對面。
絮兒不能違命,只得找了個離皇上遠一些的地方,謝恩,坐了。
皇上并不介意:“絮兒,這幾日可住的習慣?”
“回皇上,都挺好的。”
“習慣就好,有什么需要直接說,朕會替你安排。”
“謝皇上。”
說完這句話,兩人竟一陣沉默。
……
“絮兒,你真的像極了朕的一位故人。”皇上看著絮兒悠悠的開了口,打破了兩人的沉默。
“是嗎?皇上,天底下相像的人多的很。”
親母女又怎會不像?
皇上的眼神變的有些悠遠:“可是,你和她太像了,像到就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絮兒心底一動:“那皇上,您和那位故人,是什么關系?”
“什么關系?”皇上喃喃自語,眼里的痛惜深不見底:“那是藏在我心底的人。”
她眸色一變:“心底的人?”
“是。”皇上肯定的回答。
絮兒張口,想要再問些什么,卻見李公公走了過來:“皇上,您該去用早膳了。”
“好。”皇上聞眼起身,并沒有再看絮兒一眼:“天冷,你也早些回宮去用膳吧。”
“是。”絮兒應聲回答,行禮恭送皇上離開,她微微低下了頭,并沒有注意到李公公回頭那神色復雜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