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見狀，沉默了半晌。
無論鬼劣是不是沈言的弟子，這雷音絕無可能由鬼物馭使，除非有仙道高人敕言許可。
而放眼方圓千里，能敕言成法的，似乎也只有沈言了。
他臉上神情隨即幾度變換，終究還是咬牙道：“即便你真是沈真人弟子，也還請先行退去，這玉梁秘藏約好是重陽之日開，今日不過是九月初八，何必如此著急？”
鬼劣心中奇怪，那秘藏不是說乃是玉梁山神截獲的前朝遺物，眼前這位青陽縣碩果僅存的老土地為何如此緊張？
難道說，事情另有玄妙？
這倒也不無可能，畢竟其乃是三合村的地祇。
于是便又想起這附近似有似無的生人氣息，以及白霧中團起的一絲古怪香火，瞳孔猛地緊縮。
“你們……”他口中忍不住道出兩字，隨即腦海中傳來沈言淡漠的聲音：“噤聲。”
鬼劣立時住嘴，他也是個聰慧的，知道看破不說破，剛才那番話是不能說出口的。
至少，在此處不行。
不過，讓他此際退走，也不可能，適才師尊可沒有讓他‘退’。
也許，這本就在師尊的與來哦當中？
鬼劣這般想著，與此同時，遠在阜陰城外的沈言目中顯現著鬼劣的視角，也已將發生的一切盡數獲悉。
“百里白霧當是香火孽力團聚而成……除卻玉梁山神外，想來不會有第二位地祇孽力能夠濃郁至斯。”沈言心中暗道，“而孽力對香火神以及產生香火愿力的凡俗者都會有侵蝕作用，這土地即便神位有缺，按理說也不能幸免，但眼下進入其中能夠不受影響……這是早有準備啊。”
沈言本以為夢中那場三合村的災劫，是至今不曾露面的五谷神挑起的事端，但眼下看來，這還真就是‘神仙打架，殃及凡俗’，參與其中的沒有一個不背負罪孽。
什么狗屁山神封印需要凡人精血解開，通通都是說辭，消除香火孽力才是根本。
沈言頗有些意興闌珊地搖了搖頭，一村人的性命被玉梁山神一系棄如敝履也就罷了，連城隍土地都這般做，到底是秘藏動人心，還是神祇不配位呢？
又或者，那位‘借香火欲盜機緣’，卻最終被神秘仙人‘降法旨削落神籍’的玉梁山神有什么后手安排？
到了這個時候，困擾前世今生的一大謎團終于有了撥云見日的感覺。
他于是深吸口氣，繼續代入鬼劣的視角，查看事情發展。
就聽鬼劣斷然拒絕：“我奉師尊法旨，此行只為護得三合村一眾凡俗周全……老土地，此處是你的香火地，這些凡人算來都是在你福佑之下，你不該如此拒我吧？”
土地聞言，沉著一張臉也不知在思索什么，片刻后，他收回身后香火之像，驀地長嘆道：“既是真人法詔，小老兒亦不敢不從。”
“不過，話先說在前頭，一旦爾等真正跨入村中，再想出去，可就千難萬難……就算沈真人法力通玄，也須顧忌天地香火之則，不能輕易出手，這是，小老兒對兩位的忠告。”
鬼劣與紅衣相視一眼，眼中均是露出一絲凝重。
自己已經搬出了師尊沈言這尊大靠山，土地絕不敢再有什么隱瞞，如此說來，此際白霧籠罩下的三合村，當真是一個是非之地了。
鬼劣深吸口氣，淡然說道：“多謝土地告知，我二人自會省得。”
說罷，便邁步跨過土地身旁，徑直朝著三合村中走去。
紅衣則緊隨其后，不過路過土地的時候，她妙目不禁多瞧了一眼，心頭生起一絲怪異的感覺。
不知為何，眼前這位土地身上的氣息，好生熟悉，有點像山中的精鬼，與自己是同類……
可是精鬼又怎么可能成為土地……嗯，想來是錯覺吧。
她將余光一收，便身形飄忽，跟上鬼劣，卻不知身后的土地目光詭異地回望了一眼，那眼中的神情，怎一個怪字了得！
“沈真人……難道真是你嗎？”一聲幽幽的自語，難解其意。
……
話分兩說。
被白霧籠罩的并不只是三合村，那處牌坊大門前，一直到此處玉梁山的周遭山域亦是茫茫然一片，無數鳥獸似感應到危險降臨，發出各種凄厲的嚎吼鳴叫。
“噓，莫要喧嘩。”此際，從密林深處傳出一道儒雅溫和的人聲。
登時，就聽四周嘈雜頃刻間消散，萬籟俱寂，鳥獸們皆是身在原地，瑟瑟發抖，卻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響。
便聽另一位稍顯低沉的聲音說道：“哼，一群不開智的生靈，到底比不得青陽縣的數十萬凡人，這等樸素的香火念力也屬可有可無了。”
“畢竟是玉梁山的外域，山妖精怪自然少些，要真深入，五大妖洞亦不是吃素的，好了，粱谷，我等身為山神一系的地祇，本就不比那城隍陰司依賴香火，何必如此不忿。”
“大人如今可不是山神一系了。”
“……也是。”溫和的聲音一愣，有些失笑地說道。
隨后，他便走出密林，立在山頭，茫茫白霧在周身摶聚消散。
其人正是那位與黑蛟打過照面的青袍中年人，而與之一道走出，并肩而立的，則是一位灰袍客。
若沈言在此，也能認出這就是當日真身降臨之夜，曾遇見過，疑似為粱谷神的家伙。
此際，二人均是望著山下若隱若現的三合村牌坊大門，眼中意味難明。
片刻后，灰袍客先開口道：“這牌坊不倒，山神幻境便難以出世，大人，非要等重陽日再開啟么？”
“……”青袍中年人沉吟片刻，搖頭道，“既然遺詔定為重陽日，還是莫去更改吧。”
“此際三合村內孽力濃郁，我等不便進入，下神就怕青陽城隍他們仗著法詔，會事先布置什么，屆時與我等不利。”
“我等進不去，自然有其他的可以進去，你可以讓那只千狐妖洞出來的小狐貍先行入內……說來虧得這狐貍是個不安分的，定要靠自己壞了她那姐姐的好事，若不然，報于千狐洞知道，派只靈狐來此，還真有些麻煩。”
“大人，眼下千狐洞等玉梁山內與勢力不摻和，但那位沈真人可卷進來了。”
“他么……此際身在阜陰城，即便趕回來，也會被堵在白霧之外，倒不必太過擔心。”
“反倒是那黑魘一脈……須有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