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王顧源掏了一塊錢放在桌上,和中年婦女又聊了些會兒,起身往村子里去了。
村子里的房子大多數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老舊房子,還有小半數的木架構房子。
王顧源看見眼前這些低矮的木質二層小樓,鼻子里就冒出來一股子異樣的味道。
大白天,又是半晌,村里的人并不多,有幾個小孩在邊兒上的水池旁玩泥巴,迎街的店鋪前晃蕩著幾個稀稀拉拉的人,看樣子是些閑逛的無業游民了。
村子和旁的地兒有些不一樣,可以說是有些自己的特色,或者干脆說,他很破舊。
王顧源一路邊走邊看,覺得眼前的景色多少還是有些樊縣的味道,走到村子里的小胡同,王顧源聽見有些嘈雜的聲音,他順著聲音走去,盡頭是一扇關著的低矮木門。王顧源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心里已經明白這兒是什么地界了。
往里知會了一聲:“來喝茶嗷!”
沒一會兒,門內傳來插銷滑落的聲響,門也應聲而開。門內,一個梳著馬尾的小姑娘,俏直直的站著。
見王顧源是個生面孔。
“大哥才來???”
“才來,聽說這兒都是咱那兒哩,過來看看!”
“屋里去,有熱茶!”
王顧源一腳踏進矮門,院里種著一些果樹,樹下擺放著一些桌椅,邊上坐著一些年輕的年老的人,看樣子都是外來打工的。
“大白天兒的,門關著干什么?”
“咱這兒基本全是老客了,南邊兒天陰冷,又刮風,關了門,有人想坐院里玩兒也行?!?p> “我剛還想著是不是最近抓的嚴了?!?p> “咱這兒地界小,不玩兒大的,就是喝個茶,打個小牌,算個娛樂,只要是別太張揚,基本也沒人來管?!?p> “這茶館也算是咱兒特有的了?!?p> “可不,南方雖然也有,不多都叫棋牌室,也不興外頭坐著玩兒,都在屋里。咱來這兒有些時日,不過也沒怎么跑過,知道的也不多。”
王顧源朝一張桌上瞟了幾眼,瞅見側前方人手里的三張二。
——這牌,打單都隨便贏。
“咱這麻將在里頭?”
“沒準,里外都有,大部分在里頭。大哥想玩啥,咱這差不多都有哩。”
王顧源眼盯著側前方。
——看這仨人會不會算牌,在隨便冒張單,地主穩贏!
“咱這不玩炸金花兒跟單雙?”
小姑娘看了王顧源一下,眼睛里有些防備又有點戲謔。
“咱這兒不興著。咱這兒就娛樂玩玩,那是賭,玩了要坐牢哩?!?p> “是這個理兒!”
——憨球!仨二都輸了!
“外頭沒地了,你看你是在這兒看會,還是到里頭喝茶?”
側前方桌子上的幾只手做起了有規律的伸縮。
——擱屋里這玩兒不叫人捉死?!
“屋里喝茶!”
王顧源有些興奮。他有些日子沒摸過麻將了。
小姑娘走在前頭,掀開了門簾,等著身后的王顧源進去。
屋里,前后擺著兩排桌子,上下各兩張,一共是四張,三張桌子上已經坐滿了人,邊兒上有些人在看。
小姑娘招呼了一聲。
“邊兒桌也能玩啊,你們看看夠不夠家兒!”
“咱玩啥?”
“十三張們!”
“啥玩兒法?”
“按張?”
“跟屋里一樣,算胡!”
“中!”
幾句話的功夫,這桌子也就滿了人,大家雖說都不熟,但出門在外,何況是在牌桌上,誰也不講究這個。
王顧源年輕時也不講究這個,所以這一牌堆里有他一個。
來賭有三怪:不冷,不餓,不瞌睡!
對于這群終日里毫無精神生活的底層人而言,這句話向來準確。幾人在牌桌上一坐就從半晌間兒直到了半夜里。
期間連撒尿的人都少有,可茶都沒少喝,畢竟茶油人沏,尿只能自己灑。
一天兒下來,王顧源贏了幾塊錢,掏了兩塊錢的茶水費,便出門去了。
“大哥回哩!”
“哎,回了?!?p> 門外月亮已經過了頭頂,往西天兒去了。坐著玩兒的時候肚子不餓,可一出來,撒完尿,這肚子立馬就叫了起來。
王顧源看看前頭還有幾盞燈亮著,走過去。
“來碗燴面!”
“一大碗燴面!”
“咱這真晚了,咋還開著哩?”
“這不是黑了有人來牌門,餓了都在俺這兒吃!”
“嗷,這兒樣!”
“木你,黑了一散場,啥不說,肯定先來吃飯!”
王顧源點點頭。
——天兒底下哩來賭哩都叫人家看哩清楚哩!
“坐會兒啊,面條一會就來,你嘗嘗是不是咱樊縣哩味兒!”
“哎,中!”
到時應了面館老板的話,王顧源明兒要上班,走的急,邊兒上幾桌還在不緊不慢的算著牌,什么你該這么打,我要這么打,不然就怎么樣。
這會兒,牌癮過去,茶館夜關門了,里屋的人大多都朝著面館兒走來,一塊錢一碗的面條,無非是兩局麻將。
老板本來和王顧源閑聊著,這會兒,嘴巴一張一合,眼睛半天一閉,手里的動作一刻不停,沒兩分鐘,王顧源的那碗燴面兒就端了上來。
“慢吃,要啥你說,蒜在邊兒起!”
“你忙,我自己來。”
王顧源接過面,把剝好的白凈蒜瓣兒撒碗里,禿嚕禿嚕吃了起來。他這一天兒就半晌間兒吃了一碗窩子面,早就餓死鬼一般。也不管面條燙嘴,挑起來,大口大口的吸溜著。
成天打牌不吃飯的人,也確實是這幅模樣。
老板就做這生意的,知道這些人平日都是老苦力,能吃。所以用的面兒碗也是北方的大海碗,一次要下七八兩濕面條。
擱現在,胃口小的七八兩面條一家三口都吃不完。不過那個時候就那樣,人窮,啥好吃的也沒吃過,能有口吃的就不錯。
老板做著面條也不講究。
寬面葉兒,開水煮上兩分鐘,淋上澆頭,灑了蒜葉兒就是一碗。
一碗好燴面有兩個講究,一是面條筋不筋道,而是澆頭有沒有料。面條要手工扯的薄面皮兒最佳,澆頭大多數人愛吃牛羊肉的,也有愛素澆頭的,基本是些番茄雞蛋,豆角豆芽一類。
這老板做的是餓人聲音,不講究個好,夠咸就行,也不講究個營養,夠多夠便宜就行。
這就是對付窮賭徒的生意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