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命名我們的島,叫作“云蒲島”。
叵耐這時已有數十人接近了岸邊,忽見風疾兩女現身,他們滿目驚恐,沖鋒的速度又自加快了幾分。
但風疾兩女亦自早有防備,她們果真是身形宛如鬼魅,左右執劍在手,儼然瞧著對岸萬人大軍,箭一般的沖殺過去。
氣勢較諸黑壓壓大軍一片,也分毫不遜。
我們遙遙看著,但也做好了二人失敗,急速撤退的準備。我們不得不等待,倘是風疾兩女失敗,我們只得忍痛舍棄,向后撤退。縱然這樣的代價也是十分沉重,但對如今僅有幾百人的南陲部落而言,無疑是最好的抉擇。
想是兩女早已暗下約定,疾四下尋覓繩索斷處。風一人一劍,沖殺入萬軍從中。
俅風把劍狂舞,那窈窕的身姿在長戟上跳動,真渾似世間最美的舞姿,每一次刺劍與收劍的動作,便會帶出一道空中濺飛的血花,卻是那樣的優美悅目。
但她縱然迅猛無倫,卻須臾便被大軍形成圍攻之勢。令我們想不到的是,風渾然不懼身后人叢,只一劍高舉,宛如以身劃出的一道劍風,往對岸的大軍廝殺過去。
我們這才知道,原來俅風是想作出刺殺敵方首領的假象。
雖然明知不可能,但圍攻他的數十人還是被她這樣突如其來的瘋狂舉措駭的不輕,也不再顧及其他,跟著俅風的方向往回撤去。
正在此時,忽聞疾大叫一聲:“成了!”我們遠遠聽了,登時心下盡皆大喜。
我更是半分也不敢耽擱,正欲拉下繩索時,卻忽地念及風還在棧橋上沖殺,我還沒舉目去瞧,卻聞身邊眾人口中大叫著:“風!俅風!”
待我抬頭看時,風的婀娜身姿,早已淹沒在萬戟從中,被凄慘搠成肉泥。
我知道此時不能優柔寡斷,不然疾一樣有死無生,于是忙不迭用力一拉,將棧橋立時扯斷。那橋上還有近百人,俱被大河沖向了不知何方。
但這下實是惱了對岸的孚徒部落首領,他瞧著疾還在奔跑,即命萬箭射殺。話音甫歇時,對岸鋪天蓋地的箭矢飛來,疾在萬箭中左躲右閃,很快身中數箭,癱軟在地。
我真是一時熱血勇氣,再顧不及許多,左右胡亂一瞧,抓地地上的一塊大石,頂著沖了出去。這時漫天的箭雨射在我頭頂上的大石上,卻分毫傷我不到。
我飛步來到俅疾的身邊,見她還有一息尚存,忽地想起疾風兩女無畏的背影,心頭一陣感動,險些沒能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
我一手兀自頂著大石,一手托著俅疾,將她從死亡的邊緣拯救回來。
但是我沒料及,我還沒走出箭矢的射殺范圍,對岸的箭雨便已不再蓋來。我回眸瞧去,原來是那些箭手被我的神力所畏。只因我一時情急,沒曾留意頂上的巨石竟有不下五十鈞的重量。換作對面擅于嗅覺的孚徒部落來,一般普通人的力量不過兩鈞而已,這樣的一塊大石,沒個二十余人齊聲奮力,根本舉它不起。
更況是如我這樣舉著大石救人,在箭雨中步履如飛的存在,著實將那群人瞧癡了眼,拜做仙人降世。
在他們眼里,這世間也僅仙人有這等神力。
但在孚徒部落首領的呵斥下,大軍很快恢復了嚴正以待。他們開始擺成一字長蛇,邊自向兩邊尋求水淺之處,邊自預備著伐木架橋。
但我們已不作歇息,悄聲的沿著山坡下去。這時疾在我的背上悠悠轉醒,她得知自己還活著,縱然氣力不濟,還是摟著我的脖子大哭了起來,對我說:“從今以后,我的性命屬于你,我做你的奴婢!”只是說完,又自暈厥了過去。
我們一路翻過了數道山坡,又穿越了叢林,才抵至海岸線前。我們與奺相約好,在此地會和。等我們抵達時,果然瞧見奺早已領著許多木筏,在海上等待著。我們忙不迭上了木筏,便即往云蒲島去了。
奺得知風死在萬軍之中,不由潸然淚下,但也得知我頂五十鈞大石救下疾,對我又是感恩不迭。我們很快抵達了云蒲島岸邊,稍微作了修整,才與奺商議對策。
蘇爵對奺說:“孚徒部落是北伐仙人很好的助力,只因他們與我們一樣痛恨仙人的惡行,我希望你能不計前嫌,試圖與我們一起,說服他們加入我們北伐行列。”奺本來還很是遲疑,但他瞧見了我眸子里的誠懇,還是緩緩的點了腦袋。
蘇爵實是個偉大的戰術家,他破壞了孚徒部落所有的木筏,但也算好了對方造出船筏的時日。
于是又待一日刮起了南風,在蘇爵的帶領下,我們在木筏上裝上易燃的火油,來到南陲島的近海,將木筏點著。在順風的作用下,那些火騰騰的數團火球,似箭一般的撞在孚徒部落聯盟花費好大心血,甫剛造好的船筏上。
不消頃刻的功夫,悉數化作飛灰一片。
蘇爵自然也不會輕易便去招降,他要做出對方的絕境局勢,讓對方心服口服。
很顯然,他的攻心計謀很是成功。
我們燒毀他們的船只后,他們已然沒有余力造出更多的大船。南陲島與云蒲島的海峽內,隱匿著許多暗礁,實是兇險十分。這樣的海域,非是一般的木筏便可渡過,需要造出耐撞的大船,實非頃刻之功。更況是南陲島上的資源有限,萬眾大軍在哪里坐吃山空,遲早也要陷入內斗之中。
是以不待我們前去招降,便已有人前來求和。
我和哥哥的秉性是,一旦置信了可以置信的朋友,對他那絕對是推心置腹的存在。是以我做出了一個冒險的決定,欲孤身一人返回南陲島,試圖與對方談論條件。
這次莫說是奺與蘇旱等人,便是哥哥也覺著不甚妥當。但我執意如此,蘇旱與奺極欲相隨,俱被我執意反駁。
臨行時,奺拉著我的手,對我千叮嚀萬囑咐,并要我威喝他們,倘是他們敢動我,她南陲部落的首領,俅奺,一定殺光孚徒部落聯盟內守巢的所有女人。
我瞧著夕陽下奺認真的臉色,心頭也不禁泛起了波瀾。
我孤自劃著船筏上了南陲島,等上岸時,原本轟吵震天的場面立時沉寂了下來。有人識出了我便是那位頂石救人的勇士,看著我的目光里,實是充滿了敬畏。
待我來到孚徒部落首領跟前,才見他身側左右坐著四五位部落首領模樣,才知這個聯盟內大約共有四五個部落組成,足有萬眾的人數。
孚徒部落的首領叫作“丹辰”,他對我顯然很不友好。我甚至一眼便能瞧出,余下幾個部落首領對我還算善意,只丹辰一人怒目相視。于是余下部落不敢造次,對我也不敢多言。
令我沒想到,丹辰的狂傲遠超過他的智謀,戰敗的他神色兀自是頤指氣使的,蔑然問我說:“你想要什么?”
我四下環顧一番,看著人群里對我大多是怖畏的神色,凜然一笑說:“南陲島的資源供養不過許久,我想要你們跟著我北上。”
也不等丹辰反應,便有首領問道:“北上作什么?”
我只道兩字:“殺仙!”他們嘩然一片,熱議起伏。
除開丹辰以外的數個首領,對我的話先是詫異,而后見我篤定十分的面色,便是敬畏,再紛紛面面相覷之后,竟是暗暗堅信起來。
我自也瞧見了他們面色的幾度變化,將奺的南陲部落,北方的諦寰部落,以及北上的許多謀劃,都一一告知了他們。果然,這一番精妙闡論下來,他們對我北伐仙人的決心,俱自深信不疑來。
但不等他們定下決斷,丹辰指著我的鼻子說:“把這個叛逆者抓起來,我們送給白阿父仙主,定能換取不少的資源。”
然而他說完,卻沒有一人動手,等沉寂了片刻,才聽聞有其他部落首領說道:“這樣也不能維持我們許多時日,南島一向資源缺乏,我們不北上爭奪土地,遲早便要滅族!”眾人對他的話十分動容,于是紛紛跟著附和起來。
但丹辰一意孤行,他見沒人動手,便要親下殺手。
正在此時,我忽然笑著大聲說:“丹辰,我要與你作勇士決斗!”
勇士決斗是仙人還沒曾出現前,島上便有的習俗,是兩個部落間最血腥的決勝方式,需要一方將敵人的頭顱撕扯下來,才能分出最終的勝負。
但是很明顯,丹辰是個養尊處優的,他也瞧見了我頂石救人的畫面,自也不敢輕易接下戰斗。但他這時本來仗著人多勢眾,便要親自前來殺我,我勇士決斗的話一出口,他心下卻登時怯懦起來。
可惜此時他反悔不及,周圍的人群開始緩緩退散,給我們騰出大片的決斗場所。
在仙人不曾出現前,勇士決斗,是我們最榮譽的死法,絕不容有推諉的存在。
丹辰駭的不輕,連連后退,最后一屁股癱坐在自己的盟主寶座上。他瞧著左右心腹對他失望的模樣,才知大勢已去,于是面色黯然已極。
但我這時已然步步逼近,丹辰忙著大叫道:“我投降,我同意與你北上!”
我卻不等他再行聒噪,便單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以我五十鈞大力,捏爆了丹辰的喉嚨。旋即右手一扯,將他的頭顱生生扯將下來!
我將血淋淋頭顱高高舉起,竭力大聲喝道:“殺仙之人,沒有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