奺遠遠瞧著我歸來的身影,渾似個俏皮女郎般撲進我的懷里。
竟有那么一刻,向來生死無畏的我,貪念起活著的美好。
孚徒部落聯盟內整數的萬眾軍士,瞧著我神威凜凜的模樣,俱自傻了眼。但也只沉寂了片刻,便就有人振臂大吼一聲:“殺仙!”
余下的人眾跟著奮起,齊聲叫道:“殺仙!殺仙!”
萬人眾的吼聲響徹云霄,我們在這座南陲島上,叫響了北伐仙人的第一處號角。
孚徒部落以嗅覺聞名,但丹辰的能耐卻也并非是孚徒部落里最出色的存在,他是以詭譎的御下之術,使得孚徒部落人眾對他俯首稱臣。
是以當我以赤手空拳,徑自擰死了他們的首領時,孚徒部落內還是有許多個愚忠的莽撞勇士,要與我再作勇士決斗,為他們的族長報仇。
實則這時我已然贏得了人心,完全再不必跟他們斤斤計較。但我心想這幾個實是不畏生死的勇士,我不能讓他們就這樣白白死去,于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這幾個孚徒部落的勇士里,有一個叫作“丹侵”的最是健壯。他見我允下了勇士決斗,第一個悍不畏死的沖將出來。
我見他眼中盈淚,竟也一時心有所動,為他暗暗不忿。
丹侵的厲害程度超乎我的想象,實則單論及搏斗戰技的能力,他實是絲毫也不遜于我的。
但他唯一弱于我的,便是沒我一樣的五十鈞大力。
我很快以強力的優勢,尋機將他生生舉起。我一手抓住他的脖子,一手抓住他粗壯的手臂,這個動作已經堪能將丹侵輕易撕成兩半。
被我舉在空中的丹侵實是沒法掙脫,于是只能閉目待死。我們兩個周遭圍滿了人眾,他們見我勝券在握,紛紛口中大叫道:“死!死!”
在他們的眼中,丹侵如此挑釁我的權威,甚至不應當被處以這樣光榮的死法。
但我四下環顧了人眾,卻將丹侵輕輕的放下,我手掌撫在丹侵的額頂,告訴他:“你已經死了。我要北上殺仙,你能否再活一次,與我一起?”
丹侵熱淚盈眶,他顫聲的大叫著:“殺仙!”輕吻著我的腳踝,示意對我絕對的服從。
這樣南陲島的戰亂告一段落,我便帶著丹侵復歸云蒲島去。
我告訴奺與哥哥他們,萬眾的聯盟隊伍,都參入了伐仙的行列。奺,蘇旱,以及諦寰部落的沈耹都瞪大了眼睛瞧著我,想來在他們的心目中,這一刻我的形象,真是比仙人還要高大許多。
但是哥哥只是溫和一笑,笑意總有幾分意味深長。
老實說,如果蘇爵作為我的生人,甚至非是血親的阜膂部落里的旁人,我對他都會始終心存忌憚。因為他實是太也聰明,他的算計總能讓我恍然,讓我始料不及。
譬如這次前去談判,他實則對我已有七分的把握。只因他早已經明顯瞧出,南島的資源極度缺乏,這些孚徒部落聯盟內的人眾,許多還是迫于無奈,參入了征伐南陲島的行列。這些人常年食不果腹,貧寒交集,我們吹響北伐仙人的號角,是給他們帶來新的希冀。
甚至可以誅心的說,他們許多人的小心思,還是跟著我們北上的征伐,在半程便能撿取許多好處。他們能否與我們統一戰線抗爭至最后,甚至不是定數。
但這一切,蘇爵早有預謀。他對我說:“永遠不要嘗試置信怕死的人,因為你不知道他們臨陣時,將會作出甚么令你沮喪至極的行為。”
我很是好奇的問他:“這些人倘是不會與我們赤心相待,只懷揣著私心北上,趁機撈取油水,那我們豈非白白被人做了嫁衣?”
蘇爵很是自信的對我說:“這些人自然也并非盡然如此,他們中還是有許多人受夠了仙人的壓迫,是誠心的想要與我們同去伐仙。但那些懷揣小心思的蛀蟲,我們也是須得想方設法除去的。不然留在隊伍里,將會極大的影響軍心。”
我問蘇爵該怎樣除去,他神秘一笑,對我說:“戰場的兇險,你永遠也無法料盡。”我似懂非懂,但心下實是對蘇爵無有不服。
蘇爵說的一點沒錯,南島的荒涼是我們意想不到的。
我們阜膂部落常年久居在肥沃的土地上,便是有那樣龐碩的族群,也沒曾挨凍餐饑過。縱然逢遇了部落間沖突的戰亂時期,也了不起素日里慌忙些,將囤積的糧食供應前線罷了。
但是南島實是太也荒涼,他們種在土地的糧食收成不及我們的四分其一。其實從南島的林木也可瞧出,這里的密林鮮見蔥郁的木葉,許多都是荊棘遍布之地。
連樹木且這樣稀缺資源,更況是生存在此處的南島部落族群?
但我們既然決意了要北上伐仙,沒有根基之處自是沒法立足的。亦即是說,我們需要強大的后盾,予以我們提供進軍的糧食與物資。
是以蘇爵與諸位部落首領細細參詳了許久,才留下許多部落老弱族眾,在確保他們有能力使得土地不會荒廢的前提下,才率領余下悉數的部落聯盟軍,開拔向北而去。
只因南島的荒涼程度,使得南島的部落族群始終沒法壯大起來。便是似如南陲部落這樣天生精銳戰士的存在,也只得蜷縮在南陲島上茍延殘喘。
因此我們一路北上時,沿途的小部落對我們俱是俯首帖耳,紛紛請降。很快,我們北伐的行伍壯大至五萬之眾,幾近集結了南島部落群的小半之多。
蘇爵說他們這樣的墻頭草更是沒法置信,當年于荼部落揭竿起義時,那些位于于荼部落南方族群,曾攝于于荼部落強悍的軍事力量,允諾過不會使他們腹背受敵。
但是后來,于荼部落一路掩殺至琉璃山下,大半的隊伍都是死在背后的南方道鎮壓聯盟手下。那些信誓旦旦的部落族群,對南方道聯盟軍大開門戶,連舉兵阻攔的意思也沒有。
是以當于荼部落好容易行軍琉璃山下,除了西邊的孚徒部落,其他的方位已然滿滿都是鎮壓聯盟軍。
我聽著當年的故事,也能想象到戰況的慘烈。但我很是篤定的跟蘇爵說:“我們不要做第二個于荼部落,我們不畏死,但是沒能殺掉仙人,就這么白白死去,那可就沒法甘心。”
蘇爵對我說:“這就需要領導者的慧眼,只有我們能辨識出哪些是當年的孚徒部落,哪些是當年的于荼部落南方的部落族群,我們北伐仙人的隊伍,才能真正的齊心協力。”
當然,也并非是所有的部落都是不戰而降的,我們北進的過程中,也遇到幾個膽敢抵抗的小部落。但他們最后都是懼于我們龐碩的隊伍,紛紛擲下兵器,伏首告降。我們對這些稍有血性的烏合之眾,比起那些毫不反抗的部落群,又是另眼相覷了些。
但這些時日來,蘇爵對他們這五萬人的隊伍,夜以繼日的悄聲觀察。很快他便就心下有了定數,對哪些值得信賴,哪些舍棄作陣前卒,俱自暗暗有了謀算。
不得不說,我瞧著蘇爵在夜色下自信的微笑,心下也不免起一陣恐畏之意。暗想好在這人是我的親哥,不然我真忍不住將他殺了,也不要哪天被他算計死,還傻乎乎的替他在賣命。
讓我們沒想到的是,在行進沒有多少時日,半程逢遇了一個十分怪誕的部族。
他們深居在荒涼山上的洞穴里,人數不足千人而已,但他們聽聞大軍將至,竟自主動請纓,愿意全族爭做先鋒。
我和蘇爵等人面面相覷,很是覺著怪異,心想這樣不怕死的族部,莫非與北島的瘋血部族有關?
蘇爵在簡單的試探后,便就知了他們是誠心的執意,并非是借此邀功而已。
其時我們北上隊伍的先鋒是沈耹,他實則是監督那些墻頭草的督士罷了,每當遇上戰斗時,會令那些不可靠的族部沖鋒。
但這一行來,也沒曾遇見較大的戰役,是以迄今這些人還很是樂意當先,畢竟第一個沖鋒的,亦自意味著最是不菲的掠奪。
但沈耹的先鋒地位被動搖,他還很是不見樂意的,于是向那位自薦的部落首領說:“你有這樣的能耐做先鋒,也須得打我得過再說。”
這個部落自稱“黔皮部落”,那位部落首領叫作“黔固”,我們見他健壯的程度不比沈耹優越多少,心忖除非他的斗技驚人,不然只怕拿沈耹不下。
沈耹的動作很是迅猛,雖然比奺的部族慢上許多,但較諸旁系部落,已很是難得。但我們沒曾料及,沈耹那樣迅猛的動作,竟半分也傷黔固不了,那碩大的棒子打在黔固的身軀山,竟然也不見黔固絲毫吃痛模樣。
我們俱自大驚失色,心下暗暗有了計較。
我們將黔固悄悄拉到沒人處,才聞蘇爵厲聲問他:“你是仙人派來的細作嗎?”
黔固繞是厲害,但這時也害怕極了,更況是奺還舉著亮閃閃的劍,隨時預備給他致命一擊,他顫聲問:“你們為什么懷疑我是仙人的細作?”
蘇爵對他冷笑道:“倘非是仙人的細作,如何能夠得到‘于荼素’的?你這樣渾似刀槍不入的能力,分明就是于荼素的效用。但是于荼部落如今全部滅族了,云蒲島上自然再沒有一個這樣能力的人物了。”
黔固這才恍然醒悟,忙不迭將自己的來歷,以及黔皮部落的歷史,一一都道將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