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李廣源這輩子最恨的人是韓大光,那么他最后悔的事兒就是讓李秀華跟了這個殺才!
眼下在警察那兒,已經(jīng)把他和拐孩子這事兒拴到了一搭,他不想管都不行!這會兒警察打電話來說目前沒有查到關(guān)于那娃失蹤的報警記錄,讓他去派出所做個筆錄存檔,等過兩年如果沒有什么問題再銷案。另外醫(yī)院通知他去辦出院手續(xù),順便補繳拖欠的費用。
上次去辦住院的時候已經(jīng)交了500的押金,現(xiàn)下又要交錢,如果被趙淑英知道了少不得干仗。李廣源頭痛欲裂,也懶得跟婆娘說嘴,套上夾克就要出門。
趙淑英在邊兒上“呱唧”了一晌午,原以為李廣源好歹跟她搭上兩句,能給她個準話。沒成想這熊臉一撅腚就要走,氣得她眼皮子直跳!
“恁這是上哪兒?!???恁聾啦!有本事再別回來!”
李廣源上了車攥緊拳頭“砰砰砰”地砸著方向盤出氣。趙淑英在屋里剛想坐下就聽見外面那車喇叭“嘀—嘀—嘀——”地刺耳朵,頓時嚎了起來:“好啊!李廣源恁可真行,恁這是嫌唬俺咧是不?掙倆臭錢恁都不知道自己姓啥咧!”
等李廣源到鎮(zhèn)派出所時已經(jīng)快十點了。從早上醒來到現(xiàn)在除了一肚子的火,水米未進。他從車上一下來就覺得低血糖,有點出虛汗,越往派出所里面走越覺得瘆人。
王秋陽正在等他,見他來了招呼著坐下,把蔣然然叫來在一邊做筆錄。
“這兩天我們查了一下,區(qū)里和市里報失蹤案的不少,但是沒有跟這個孩子條件相符的,再加上他現(xiàn)在這個后遺癥,也記不起來事兒,所以只能先這樣了。你再描述一下事情的經(jīng)過,我們做個記錄?!?p> 李廣源點了點頭,事無巨細的敘述了一遍三天前的情景。然后檢查了一下筆錄便簽字按了手印。
王秋陽看了看示意蔣然然把筆錄存檔,然后開口沖李廣源道:“是這么個事兒哈,按理說呢,這個孩子現(xiàn)在的情況是應該送到兒童福利院的。但是。。。嗨,你應該也知道,咱這兒的福利院前幾年出問題被查封了,目前上面還沒再提這茬,所以孩子的去留得商量一下,如果他本人愿意,我們可以給他送到市里的福利院?!?p> 李廣源知道他說的問題。過去鎮(zhèn)上的福利院就是前任所長的小舅子負責的,除了棄嬰和殘疾兒童,還有現(xiàn)刑犯人的子女。由于是民辦的福利院,所以一直靠社會捐贈和市里的企業(yè)扶持維系運營。福利院的生活如此艱難,但是負責人每天卻大吃大喝好不快活,終于被有心人士舉報。
想到這,李廣源說:“俺這會兒就去醫(yī)院,要是他愿意。。?!?p> “要是他愿意,我?guī)マk手續(xù)?!蓖跚镪柕?。
一行三人趕在午飯前到了醫(yī)院,一進病房發(fā)現(xiàn)兩個孩子不知所蹤,正好遇見老趙來送包子,趕忙招呼著樓上樓下地找起來。
蔣然然在一樓急診病房附近轉(zhuǎn)了好幾圈,突然聽見一陣戚戚然的嗚咽聲。循著聲音走發(fā)現(xiàn)是從值班室里屋傳出來的動靜。她推門一看,終于松了口氣。
值班室里面的小屋放著張上下鋪的架子床和一個小桌子。是給值大夜的護士休息用的。桌子上擺著臺12寸的熊貓彩電,播的是去年挺火的電視劇。這會兒正放到蔣小涵唱的片尾曲《布娃娃》,兩個孩子就看著電視在那兒哭。
蔣然然嘆了口氣,走出值班室喊了一聲:“師父,人找著啦!”
一群人急三火四地圍過來問:“哪兒呢?”
蔣然然往里努努嘴說:“看!”
幾個大人就這么靜悄悄地站在門口看著倆孩子哭,覺得又無奈又好笑。
王珊珊進來嚇了一大跳,“你們干嘛?”認出來人后,不好意思地抿抿嘴笑著說:“我看倆孩子天天呆在病房里太無聊了,就叫他們來看會電視。”
韓小巧長這么大頭一次看電視劇,激動得不得了。以往去大舅家要東西只隔著門簾瞧過幾眼,今天算是解饞了。從廣告里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門口圍了一圈人,送包子的爺爺也在,趕忙推推小路,把他拉起來,自己跑過去拿包子。
小路還沉浸在《布娃娃》的歌聲里回不過神。就聽見老趙笑著喊他:“再哭肉包子就叫恁妹子搶么咧!”
他趕緊用手背抹了抹臉,把眼淚擦干往門口走。心里為剛才電視劇的情節(jié)難受著,面兒上還怕別人看了笑話他,臉紅紅地低著頭。
王秋陽看著心疼地揉了一把他的腦袋,哄他去吃飯,然后讓老趙先回鋪子里忙活。
小路嘴里咬著包子,腦子里回憶著剛才的歌:
“天上的雪悄悄地下
路邊有一個布娃娃
布娃娃布娃娃
你為什么不回家
是不是你也沒有家
沒有爸爸和媽媽
布娃娃
不要傷心不要害怕
讓我借給你一半媽媽
和你共同擁有一個家
讓我借給你一半媽媽
和你共同擁有一個家。”
然后眼淚就“啪。。啪。。”地掉在碗里,嘴里還不停地咀嚼著,食不知味地往下咽。
韓小巧一看就急了,“哎呀!”一聲就上去摟著他的肩膀哄他,“小路恁別哭啊,俺知道你難受,恁別去瞎尋思了??!”然后又生氣地罵:“啥破電視,好好兒地凈惹乎人哭,以后再不看咧!”
李廣源在門口不知道該不該進去,他倒是不想管,但警察還在這,不好顯得自己太鐵石心腸。那男娃的確是可憐人,可他有啥辦法呢?要怪就怪韓大光那個天殺的貨,但咋說也不該他管這事兒?。?p> 李廣源拿眼去瞄了瞄前面背著手的王秋陽,后者邁著大步就走到小路跟前坐下。想趁著這個機會跟他攤開了說說福利院的事兒。
“孩子,叔跟你商量個事兒?!?p> 小路臉上糊著眼淚抬頭看他。
“是這樣的,現(xiàn)在叔叔呢查不到你的信息,醫(yī)院這邊也建議你先出院。叔叔想帶你去周市的福利院看看,那邊兒有很多像你一樣的小朋友,你可以跟他們住在一起,也可以一起上學。你愿意不?要是愿意你就點點頭,明天你出院叔叔就來接你?!?p> 小路低下頭不看他了。韓小巧卻急了,“那不就是孤兒院么?就跟剛才電視上演的那樣!那都是么人要的娃。小路去了受欺負咋辦?他又不能說話,說不定人家要打他咧!”
王秋陽聽她嗆嗆地頭疼,還沒來得及開口,李廣源就先一步上來熊她:“恁知道個啥!那福利院是吃得也好,住得也好,還有學上。不去那兒還能上哪兒去?上恁家去?。俊?p> 韓小巧急道:“真要那么好恁咋不讓新鳳姐去呢么!順道兒把俺也捎過去,俺也想吃得好住得好有學上咧!”
李廣源氣得上去就想扇她,全然忘了警察還坐在這兒。王秋陽還沒來得及站起來,蔣然然就沖過來一把擒住了他的胳膊。
“你這么大歲數(shù)的人了跟個小女娃動手,要不要臉了?”
“蔣然然!怎么說話呢,快松開!”王秋陽猛地站起來呵斥她。
后者賭氣地“哼”了一聲,把李廣源松開了,自己噘著嘴坐到一邊去了。
“你胳膊沒事兒吧?”
“沒事沒事?!崩顝V源趕緊搖頭,“小同志勁兒挺大,手上有功夫?。 彼麑擂蔚匦χ?,怪自己太沖動。想他李廣源這些年,干過村長拿過先進,現(xiàn)下又做買賣掙下了錢,算起來也是個體面人,今天因著他韓大光家的事兒在這丟了臉。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說完他就提出來先走一步,明天再來接韓小巧。
王秋陽見眼下這個情景,顯然是得不出什么結(jié)果了,就嘆了口氣沖小路說:“這樣吧,你今天晚上好好琢磨琢磨,明天我來接你出院。”然后蹲在韓小巧跟前勸她:“你也好好琢磨琢磨,他跟著你回家咋活?在福利院至少能讓他過得踏踏實實的。你家的情況,能養(yǎng)活你都不容易了。”臨走又掐了一把韓小巧的臉,笑罵到:“人兒不大,脾氣不??!”
路過蔣然然的時候沖她招了招手,后者站起來氣鼓鼓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亦步亦趨地踩他的腳后跟。
出了醫(yī)院的大門,王秋陽突然站定,蔣然然沒留神一腦門撞到他的后背上。王秋陽扭頭看著她笑,“咋了?你也想上天?。 ?p> 蔣然然鼓了鼓腮幫子,生氣地說:“師父你為啥不讓我教訓教訓他,你沒見他剛才當著咱倆得面兒就想打人么?”
王秋陽狠狠地彈了她一個腦瓜崩兒,提醒道:“你以為你是在保護韓小巧,替她出氣?你今天要是為了她真的出手教訓了李廣源,她回去還能有好果子吃么?別看這李廣源只是個沙廠的小老板,他今年可是接了鎮(zhèn)上改建的活兒,真要說起來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你這么下他的面子,他難道就不會因為你對韓小巧懷恨在心么?”
蔣然然張了張嘴,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后終于“哦”了一聲,算是知錯了。
王秋陽也不想再打擊她,笑著說:“知道錯了就行,一會兒我就把褲子換了,你晚上回宿舍好好給我搓搓褲腿吧哈!踩我一腳灰!”
蔣然然吐了吐舌頭,掉頭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