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找準時機，陳清悄悄溜進父母房間。
真沒想到，堂堂男子漢有一天淪落到要偷女人化妝品的地步，過去偷零花錢好歹是江湖救急，情有可原，這會兒偷胭脂水粉......
大丈夫墮落如斯，令人唏噓。
李月娥的梳妝臺是房間內最具辨識度的家具，擺在靠窗位置，寬敞，通風，采光明亮。現代風的造型工藝感十足，粉白色的臺面彰顯小女人氣質，三十寸化妝鏡前大罐小罐擺得滿滿當當，零零碎碎六七十瓶之多。
完完全全是成熟女性的專屬領域。
這！
陳清愣住了。
涉及到他的知識盲區。
任憑見多識廣，閱歷豐富，面對幾十瓶造型各異的美妝大軍，過去那點和女性相處的經驗毫無用武之地。
只有干瞪眼的份。
唯獨認識內側那幾個最大號的玻璃瓶，里面多半是香水，剩下的，滿頭問號。
如何才能從中找出派得上用場的東西，總不能用手機一件一件搜索吧？
李月娥那邊早就收拾完攤子了。
再者都是現世的牌子，過去認識的商標根本沒參考價值。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鬼鬼祟祟的，在找什么呢？”
李月娥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驚得陳清渾身一顫。
月母大人進門，先是不動聲色地整理床上散亂的衣物，一股腦塞進衣柜里，摸了一把額頭，接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坐到床沿，翹著腿，饒有趣味地打量被抓個正著的兒子。
“明天有排練，需要上妝。”陳清別扭的轉過身，撓頭解釋。
過往的記憶里，小陳清十分排斥化妝品和護膚品之類的東西，所以一直有在回避上妝演出，凡是觸及右臉的行為統統列入禁止清單。
這大概是少年內心最后那點倔強了。
就算身邊男同學到了愛臭美的年紀，課間話題談論洗面奶和香水的興致變高，學會往頭上抹發膠彰顯個性，步入青春期的男生世界自然的東西，小陳清對此的態度一直是避而遠之。
退出所有相關領域，缺陷本身就不復存在，這是自我保護的最佳策略。
生活當中再小的細節，只要出現在子女身上，在為人父母眼中會無限制放大，被做成玻片放到顯微鏡下觀察。每一個瞬間，每一個畫面，父母都恨不得用投影儀打到帷幕，在心里逐貞逐貞回放。
“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在跑龍套？”
李月娥手指抵著下巴，直言不諱的說辭，卻完美避開關于化妝方面的話題。
那根扎在小陳清心頭的刺，貫穿李月娥人生。
從昨天進門起，她就沒對陳清臉上的變化發表過一點意見，明知道方重明沒有買過精華，也樂意裝糊涂。
方媽媽那邊給出相同建議：千萬不要刺激孩子。
既然你忌諱，那么我們緘口不言。
“這個嘛......”
變帥出道這樣的話肯定不能對父母講，而且又不清楚李月娥對陳清心事了解多少。
長于偽裝的少年沒有向父母傾訴煩惱的習慣，因為得到的回答總是不痛不癢的安慰和毫無作用的鼓勵。
一次兩次......時間久了難免心生抵觸情緒。
心理雞湯確實有用，特殊時期功效顯著到可以拿來救命，但父母煮的小孩子通常一口不喝。
這和手藝沒關系，同樣的雞湯，如果換明星偶像端出來，保證一口悶，連湯渣都喝干凈，甚至寫進手札，做成屏保，奉為人生格言，每日三省吾身。
興許文案是從哪抄來的，改個標點符號充作原創首發，但真正的粉絲絕對不會再意這些細節。
湯里有毒，不好意思，麻煩再來三碗。
至于原因，也很簡單。
父母是人，生下凡夫俗子的只能是凡夫俗子，明星偶像是神，永遠滴神！
“我想試著演一些能露臉的角色。”
猶豫再三，決定用應對徐鏡的那套話術。
明明是深夜，仿佛有一道光照入李月娥眼中，明媚的雙眸煥發流光溢彩，她起身來到陳清身邊，手自然搭在肩膀，靜靜看向鏡中的少年。
哎呀，還是那副呆頭呆腦的模樣嘛。
突然說出狂妄自大的話。
原來還是個孩子......
不過呢，孩子真的長大了。
“要演什么角色，老媽以前也在話劇社待過的哦，看過的劇本比你讀過的書都多。”月母大人雙手抱胸，得意洋洋地揚著腦袋，好像在說：
來問我，快來問我，老娘什么都懂。
拜托，您老人家以前不是混戶外部的，家里好多那時候的照片，裝訂了十幾個相冊。
眾所周知，戶外部又名登山野炊部，活動內容分別為自拍，攝影，烤地瓜......
“還沒定呢。話說，媽，你有看過我表演么？”
“那是當然的，一場不拉呢。學校那邊會傳錄像給我們的。”
“我演得怎么樣？”
“馬馬虎虎啦，多點機會才能進步，要勇于表現......”
......
......
就這樣，不經意間，輕描淡寫地扭轉了話題，閑聊的同時拉近和李月娥的距離，原本那點間隙，這會兒也都填補上了。
盡管有亂花錢的毛病，可她真是一位很健談，很善良，很好的母親。
“話說回來，舞臺上妝有什么要求？”
“不清楚誒，總之按照正常流程來吧。”
“那就把這些都拿去，爽膚水，乳液，隔離，遮瑕膏，粉底，眼影......”
李月娥如數家珍，一股腦把過半家當推給陳清。
一樣一樣記下用途，真正有用的應該是那兩瓶隔離和遮瑕膏。
感覺，演得過于入戲了。
突然感到一股沉重，柔軟的雙臂摟住脖子，肌膚與肌膚相觸，溫柔從背后傳來，帶著一股令人心安的暖意蔓延全身。
“我的孩子，無論怎么打扮，不，就算不打扮，普普通通也英俊得像童話里的王子。”
啵！
帶著喜悅，輕輕的，朝臉頰親昵一吻。
“不要開這種玩笑。”
受到刺激，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般，陳清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怎么了嘛，女孩子親得，媽媽就親不得。”被掙脫，遭到打斷，難得的親子時間無法繼續，雙手支著床沿的李月娥很吃味地噘嘴。
“因為媽媽不是女孩子了。”
抱起戰利品落荒而逃。
驚魂未定，走出房門的陳清背靠墻壁喘著粗氣，這才發現汗水浸濕了后背。
還好親的是左臉，保住了右臉的秘密。
就算有精華液做掩護，唯獨面對用愛研究這張臉十七年的李月娥沒有信心，任何細微差異形同蟻穴，稍不注意，崩潰，決堤，沖垮現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