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是活的。
木檀坐在窗臺子上晃著腿，從靈袋里掏呀掏，掏出一袋果干來。
竹葉果真是個貼心的，木檀嚼了片厚厚的桃子干，嘴里生津。她瞥一眼站在旁邊的蘇盤錦，把果干遞過去。
“先生來一片？”
蘇盤錦側過頭，看著木檀鼓起的臉頰，比起桃干，這更像只粉嫩多汁的蜜桃。
“也還不錯，事情好歹有了進展，總比悶在里頭像只無頭蒼蠅地好。”
木檀吃得起勁，想象著不日后出山便能吃到大醬肘子、燒雞燒魚，嘴里津液漸多。她好懷念以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
夜間小梨露了面，木檀抬頭望著漆黑的夜，風漸涼，木檀伸手抱起小貓來進了屋。
小貓臉色很差勁，他抖抖身子，從毛里抖落兩塊木牌。
“哈哈，不虧是你！干得好，等出去了，讓你吃魚吃到吐。”覺得有失貓格的小貓氣得背過身去。
木檀從袖子又拿出幾塊來，混在一起遞給蘇盤錦，蘇盤錦接過，垂眸，手指輕輕地撫著木牌背后的刻痕。
夜里似乎起了風，門窗被風推搡，縫里擠著風，大有一股面紅耳赤的著急樣子。
風從山中，從林中而來，穿過溪流，穿過山林，穿過墻壁和瓦片，穿過長廊檐下，盤旋在房屋門前。
風聲起起歇歇，木檀翻個身，睡得迷迷糊糊。門口處傳來輕微的聲響，像是木棍在輕輕敲擊地面。
黑夜里晃過一道黑影，屋子里只聽得見木檀輕緩的呼吸聲。
一只慘白的手緩緩伸向帳子里。
帳子里忽然傳出一聲嘆息：“唉，半夜不讓人睡覺，真的很討人厭。”
那只慘白的手一頓，隨即被人從里面一把捏住。木檀撩開帳子，眼睛在黑夜里熠熠生光，嘴邊掛著一抹笑。
“你說是吧，吳娘子？”
吳娘子眼神陡然發狠，嗓子里發出低低的似是野獸的嘶吼。木檀掌心一松，吳娘子的手化作白骨，狠狠往前刺去。
木檀拽著帳子包住那根森森的白骨，閃身避開吳娘子長大的嘴。平日里瘦弱的女子，此時力道大的仿佛可以打死頭牛。
木檀兩手扯著帳子，包裹住吳娘子的兩只白骨化的手臂，摁著她的頭翻身下床，隨手拿過旁邊瓶子里的畫軸，挽了個花指著外間。
“好久不見，小梨，還不打算出來嗎？”
博古架后現出個人影，小梨一雙杏眼已沒了平時的嬌憨可親。她伸著手，目光直瞪瞪地盯著木檀，咬牙切齒道：“還回來，還回來……”
這聲音像是在砂紙上摩擦過，木檀被刺得耳朵發癢。小梨猛地撲過來，身后吳娘子掙開帳子的束縛，直直地撲過來。
木檀撐著桌面跳到桌子上，一腳一個把“人”踢開。兩“人”化了白骨，硬邦邦的骨頭向著木檀身上招呼。
“嘩。”桌子被骨頭敲碎，吳娘子的骨頭直直地掃過來，木檀抬手用畫軸擋住。畫軸應聲而裂，骨頭棒向著臉面而來，木檀急忙往一旁避開。小梨趁著空，舉著骨頭往那處刺。
“喵！”凌厲的貓叫聲從梁上傳來，吳娘子的頭骨被一團毛絨絨踹開，一只玉白的手扯著大氅捆住小梨。
屋子里亮了光，兩團黑影一閃，不見了蹤影，屋子里的兩人一貓對視了一眼。
木檀蹲下身捻了捻地上的細土，起身從袖子里掏出裝有木牌的荷包，扔在桌上。
“我們得快些了，既然陣眼不好找，那便一個一個擊破。”
李宅空了，整個村子都空蕩蕩。木檀立在李宅的屋脊上，環視著村子。小貓蹲坐在一旁，風吹著白毛輕動。
東方泄了一絲光亮，山里起了霧。體內的靈力蠢蠢欲動，木檀看一眼站在下方的蘇盤錦，兩人向著唯一有著亮光的地方走去。
緊實的大門敞開，霧氣籠罩，滿院子大大小小的房屋矗立，院子中間的那座一人高的房子里，小窗處透著微弱的光。兩人走進去。
“嗒，嗒，嗒……”
有條不紊的敲擊聲傳來，木檀瞇一瞇眼，慢慢地調動著復蘇的靈力沖向四肢百骸。
“嗒，嗒，嗒……”
敲擊聲漸歇，房子里的光一晃，在霧氣的襯托下，那光柔和模糊。木門幽幽打開，一個黑影出現在門前。
蘇盤錦上前一步，拉著木檀到身后，凝神盯著那道停在門口的黑影，釋放出一絲靈力探去。
黑影晃了晃，緩緩從門內走出來，一具人骨架出現在面前。
骨架抬起腿骨，緩慢地邁腳，骨頭接合處傳來“吱嘎”的聲響。借著微弱的光亮，木檀瞥見骨頭上有著密密麻麻的坑洼。
木檀抬眼，跟骨架的兩個窟窿眼對上，那黑洞里像是藏著雙視線，躲在暗處打量著她。
院子里死一般地寂靜，木檀彎腰撿起一塊石頭，拿在手里掂了掂，揮手扔了過去。
“啪”，正中頭骨，骨架被那力道擊地歪了歪身子。頭骨吱嘎吱嘎地轉動，骨架直直地邁了幾步，忽的倒在了地上。
木檀：“……啥？”就這？
蘇盤錦自始至終看著那間木屋，面色不變。木檀走過去，伸手召出傘來捅了捅地上的骨頭。
沒有邪氣，只是一具新鮮的骨架，木檀看著骨頭上的那些坑洼，俯下身打算看個清楚。
“木檀，回來。”
木檀回頭看他，蘇盤錦盯著那間木屋，身上的靈氣陡然迸發出來，院門劇烈地晃動，啪地一聲響，門被大力關上。
院子里的木屋開始晃動，震的地面微顫。木檀舉著傘，推開就近的一個屋子的門，里面漆黑一片。她轉身，向著蘇盤錦的方向走了兩步，身后的屋子里忽然傳來聲響。
一具骨架自屋子里走出來，骨頭森白輕盈，看著便不似方才那具笨拙，骨頭上同樣有著密密麻麻的坑洼。
一間間木屋被打開，一具具骨架不停地走出來。少頃，院子里站滿了沉默的骨人。
木檀瞇一瞇眼，那些骨頭上的痕跡如出一轍。她往后退了幾步，骨人開始變換位置。
“先生，不巧，我們好像又入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