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悄然無聲混到了高三。岑今在冷霜白生日上的大膽示愛早就在組里被分享觀看了無數(shù)次,全校皆知。開學以后,冷霜白像是要與岑今坐實了校園情侶頭把交椅,到岑今面前晃悠的時間更多了,毫不避諱。人人都笑他羨他,學業(yè)愛情兩不誤。鮮衣怒馬少年郎,徒手摘得鰲頭花。
下雨的時候,想要遞傘的令既堯看著撐好傘的冷霜白在檐下等岑今,兩個人并肩走向食堂。放學的時候,冷霜白會到他們教室自然而然拎岑今的包。鞋帶松的時候,冷霜白會蹲下來給她系。正牌男友可以走在陽光下,可以并肩同行,而某些人卻沒有資格。
令既堯臉色鐵青,別人只以為上學期期末他又是千年老二,被冷霜白壓了一頭。其實不然,他恨不了岑今,卻心冷她的樂享其成,她的不作為不處理。
“你手怎么了?打拳打的?”班上無人的時候,岑今轉(zhuǎn)過來看他。此時,夕陽西下,余暉打在玻璃窗上,折射的光影照亮他的頭頂,像個先知圣人。所有的不愉快和埋怨,被一句關(guān)心掃蕩。
令既堯的手骨充血,留著青紫色的包,他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打架。”
岑今好似也不好奇令既堯會打架,只關(guān)心結(jié)局,“贏了輸了?”
“贏了。”
令既堯這么一說,岑今臉上綻放出驕傲的光彩,好像給自己爭了光,“挺好的。先走了。”
學生的日子大多時候是復制粘貼,平淡無奇。倒是有見奇怪的事,連續(xù)一周了,白歌始終沒來上學,就連平日里最為親近的小姐妹們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別人可不這么想,開學前大家就瘋狂分享了那則告白錄音。錄音里雖然只有聲音,但是誰都知道是白歌和冷霜白。大家笑說,公然挖繼姐的墻角,怕是因此羞憤而無顏上學。孩子們的話,無心又誅心。但這些都不是壓倒白歌的最后一根稻草。
這周快結(jié)束了,平地一聲雷,這一聲可比白歌那種小兒科表白要響得多了。不僅炸響了南華實驗中學的八卦組,還炸響了南華城,更是炸響全國。俞秋妍自爆與白云簽署了離婚協(xié)議,離婚手續(xù)正在緊鑼密鼓地安排著,不日將會完成。
岑今又是被通知。俞秋妍接受采訪中表示,離婚只是因為性格不合,沒有其他糾紛。見鬼了!岑今心想,年初才流產(chǎn),怎么可能是性格不合。兩個人不是一直以恩愛夫妻示人?難不成另有隱情?要真是如此,俞秋妍的演技更上一層樓了,奧斯卡金像獎都指日可待。同學們還把俞秋妍的離婚和白歌聯(lián)系在一起,這回他們沒有猜錯,白歌之所以沒出現(xiàn),的確是因為俞秋妍的離婚案。
白歌成了俞秋妍離婚的關(guān)鍵。說起來,俞秋妍還要謝謝她。女孩和女人的區(qū)別是,同樣一幅畫,女人看了,會放回原位,若無其事;女孩看了,會歇斯底里,六親不認。
就在開學前不久的一個傍晚,俞秋妍從臥室里出來叫住正要去南大音樂教室上古箏的白歌,讓她順道將她爸交代的兩幅畫帶過去,臨走時還嘀咕了一句句:“怎么想起畫油畫了。”
白云已經(jīng)鮮少畫油畫了,俞秋妍這么一說,出于好奇,白歌悄悄展開了畫布。錯愕,驚悸。當晚她并沒有去上古箏課,直接殺到白云在南大的個人工作室里,她指著父親的鼻子質(zhì)問為什么要創(chuàng)作這么一幅畫,其實經(jīng)過藝術(shù)加工,誰都不可能知道那是岑今,但是偏偏當時在場的就有白歌,她怎么可能裝作不認識?
就是那幅被藏在夾層里的畫,《隕星》。
好巧不巧,那天從藝術(shù)學院音樂教室練完手風琴的令既堯幫他媽將材料帶給同樣在南大任教的舞臺設計老師。他看著白歌怒氣沖沖進了白云的工作室,秉持“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態(tài)度的他,在聽到父女吵架穿插了“岑今”二字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最初時,他與白歌同樣震驚,還多了一項,鄙夷。一連串的事實鋪陳在他面前,岑今摔了腿是因為他們一家,白云愛慕繼女為她重拾油畫,白云第一次打了自己的愛女因為白歌當面用墨汁毀了他的佳作。這波操作下來,令既堯聽懂了,瘋狂覬覦岑今的白云簡直可以用罪惡滔天來形容,千刀萬剮凌遲泄憤都不為過。他的拳頭貼著褲縫,少年血氣方剛哪里能伺機而動。令既堯在無意竊聽之后,他要按自己的方式為岑今報仇雪恨。虛掩的大門被撞開,白歌就看到風一樣的令既堯沖進來,一拳就放倒了她父親,重拳接二連三,像密集的雨點砸過去,眼鏡飛落,鼻血橫流,嘴角破損,腮邊腫脹,伴隨著女孩的尖叫。
不曾經(jīng)歷滄桑的人,心里始終保存一片凈土,留有余地。狠下心來的,大多踐行小不忍則亂大謀的原則。俞秋妍讓白歌送畫是要攤牌的節(jié)奏。一幅畫當然不能說明什么,花錢請人扮演岑今,白云喝醉后,果然上鉤。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當她知道了白云的齷齪心思后,敵不動我動,幾個月時間悄然轉(zhuǎn)移財產(chǎn)。騷擾女學生,又取得人證物證。律師隨時準備介入,俞秋妍就是要算計他一個徹頭徹尾的人財兩空。當然,這些事都不能拿到明面上講,女明星的風度也是要考量到的。
再怎么氣不打一處來,那都是從小疼愛自己的父親,白歌渾身發(fā)抖坐在急診室外的座椅上。場面太過暴力,到現(xiàn)在她的鼻腔里似乎還能聞到那股血腥,四面八方向她壓來,讓她想起剛鋪好的柏油馬路散發(fā)著瀝青的惡臭。腦中還有不斷回閃令既堯的眼神,就像食物鏈頂端的掠食者,獵物早已是盤中餐,拳風犀利,像是在下口前完成折磨的儀式。
連環(huán)計里沒想到的一場意外打亂了她的復仇進程。俞秋妍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沒真正撕破臉,派出所先找上門了。俞秋妍沒有選擇先去醫(yī)院,而是直接到派出所。警方向俞秋妍解釋了過程,令既堯只是狠狠地留下一句“他活該!”,其余就撬不開他的嘴了。俞秋妍起先聽了一個未成年人的名字,感到很陌生,待她進了審訊室見到那張臉,在婚禮上偶然瞥見過露臺上的岑今與這個年輕人站一起,一切都過于明了。由于令既堯不肯配合工作,警方還在查資料設法聯(lián)系監(jiān)護人。律師到場,代表俞秋妍女士完全不追究令既堯的責任,連醫(yī)藥費都不用他賠,主動要求私了。
當俞秋妍走進房間的時候,令既堯的冰山臉扛不住了,她是岑今的母親,在這種情況下見面,低下頭,內(nèi)心翻涌,等待他的不知是福是禍。意外的是,俞秋妍沒說什么,親自把他接走送回去,下車前,“今晚的事,不會有人知道。為了你,也為了岑今。”這是在告訴他,她早就知道了。沒有考慮到岑今的名聲,是他的失策。令既堯懂事地點頭答應。俞秋妍看著少年越走越遠,默默在駕駛座上哭了,也只有少年人,不計后果拼勁全力去守護,年少的愛情令人動容。想到白云和自己的年少時光,美好的記憶點點滴滴,若是可以計量,一件件列舉起來怕是比珠穆朗瑪都要高出許多,如今這局面,再回頭看,美好還是美好,但總歸是摻了老鼠屎,攪得一鍋粥都喝不得,想起來直犯惡心。
白云鼻梁骨粉碎性骨折,還有多處軟組織挫傷,還要疲于與突然要離婚的俞秋妍斗爭,再加上乖女兒的指責,心力交瘁,一下精神被擊潰,大病不起。白歌在病床前伺候,畢竟她父親才是她的家人。俞秋妍只是這個家的過客。撕破臉的成年人,很快用法律將愈演愈烈的鬧劇收場。主動權(quán)完全掌握俞秋妍手里,隨著與別的女人婚內(nèi)出軌的呈堂證供,過錯方確實是白云,無話可說。女人是世上最慈悲的生物,前提是你永遠不要踩到她的底線。菩薩雖然慈悲,卻也會變化怒目的金剛懲治你。
有人在的地方,永遠追逐利益,尤其是有后代。斯斯文文的白云也已經(jīng)是中年人了,顏面盡失都可以接受,唯有再怎么過錯也要為女兒白歌爭取最大的權(quán)益。當他知道俞秋妍壓下了令既堯報復他這件事專心對付他的時候,他也快速讓律師利用這件事,將臟水潑到俞秋妍身上。他咬住俞秋妍雇人打擊報復這點,定要撕咬下一塊肥肉給白歌。俞秋妍妥協(xié)讓步了,不僅是家丑不得外揚,還有更深一步的考慮。若是讓媒體知道令既堯的存在,再扒出真正離婚的理由,很難想象為了博眼球的無良媒體會不會顛倒黑白寫成岑今勾引白云,人性的好壞不能成為賭注,這個時候的白云很可能孤注一擲,若是利用這一點去毀了岑今,來一個玉石俱焚,這樣的下場絕不能出現(xiàn)。總歸要以防萬一,再不濟的俞秋妍也是護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