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城屬南方,一道季節就雨水不斷,潮濕的天氣容易讓人心生煩悶,季瓊到來更加增添了幾分。
二伯母葉芬的臉色難看到極點,憤憤的跑回老宅,哭鬧著要季安恒做主。
季安恒雖為家主,但季安行好歹也是自己的哥哥,涉及到私事實在不好插手。
“以前養在外面,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都領到家里來了,這不是要逼得我同四妹一樣發瘋嗎!”
淚珠如外頭的瓢潑大雨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季安恒煩躁蹙眉,自己至今孑然一身,沒想到還是逃不開婚姻的話題。
“季安行呢?”
“正從公司往回趕。”
言文富是前廳唯一留下的外人。
前廳外的屋檐下,貓著一個瘦黑的小女孩,來回走過的人都要忍不住看上兩眼,隱隱約約還能聽見議論的聲音。
“今天的雨大的出奇,快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別著涼了。”
言嬸早早的拿著雨傘在門口候著,見著接春粟的車回來,忙慌的迎了上去,嘴里不停念叨著。
“嬸嬸,我都沒有淋到雨,你看頭發都是干的。”春粟撩起羊角辮的一邊展示。
“那也要換身衣服,今天悶熱,汗濕了也不好。”
春粟來到季家是收養在季安恒名下,同季安恒一起住在主樓,經過前廳的走廊時,也忍不住朝小女孩望去。
“嬸嬸,她…”話還沒說完,言嬸立馬捂住了春粟的嘴巴,一把將她摟在懷里,抱回了房間。
就連晚飯也是送到了房間里。
樓下哭天搶地的聲音隔著木板傳到了春粟的耳朵里,春粟好奇,但也不再多問,只是等言嬸走后,爬到窗前瞧上兩眼。
小女孩從始至終保持一個姿勢,蜷縮在那里,這么長時間也沒有人同她說上一句話。
“你肚子餓了嗎?”
春粟的房間經常備著一些零食,于心不忍的她還是拿了些偷偷跑出來。
小姑娘瞪著有些發青的眸子,警惕的看著春粟。
“你是誰?”小姑娘問。
“余春粟。”
聽到名字大腦里迅速回想媽媽和自己講過的細節,并沒有余春粟這個名字。
春粟彎著腰覺得累,便和她一同蹲在那里,“你叫什么?”
“季瓊。”
“哦,吃嗎?”她又亮了亮手中的零食。
季瓊從下午開始待著這里,春粟是第一個主動和自己說話的人,也是主動問她餓不餓的人,一瞬間感動的心情涌了上來,淚水再眼眶里不停打轉。
“你別哭。”春粟慌張起來,小手輕撫著季瓊的臉頰。
“啊。”她突然感覺自己被騰空抱起。
17歲的季梟林已經有接近一米八的身高,抱起當時只有一米四的春粟輕而易舉。
“下這么大的雨,怎么穿著睡裙就出來了,小心我告訴言嬸打你屁股。”
剛從外面回來的季梟林發梢被雨水淋濕,形成一縷一縷的貼在額頭上,雨水順著滴到了春粟的胳膊上,有些涼意,但她還是摟著對方的脖子沒有撒手。
“哥哥,她是季瓊。”圓滾滾的眼睛示意著前方的小女孩。
季梟林望了一眼,回來的路上已經知曉家中發生的一切,葉芳不是一個善茬,季瓊以后的日子顯而易見,對此他深表同情,但也不代表他會接受她,畢竟他極度厭惡和憎恨不忠的人。
“這個點你該睡覺了。”
又一次無視,季梟林決絕的轉身,再一次刺痛了季瓊幼小的心靈。
春粟轉頭,下巴抵著季梟林的肩膀,帶有歉意的看著季瓊。
好在自己把零食留了下來,至少她不會再餓肚子。
“哥哥。”見季梟林不高興,春粟喚了一聲,聲音軟軟的。
瞬間,季梟林變了模樣,笑意全都堆在嘴角,問:“怎么了?”
“季瓊會留下來嗎?”
“會。”季梟林深知季安恒的脾性,只有是季家的孩子,就沒有流落在外的道理,既然季安行一家不想要,那么必定會留在老宅。
“春粟以后就多了一個玩伴。”
“那我和她誰大?”
“她比你大了兩歲。”
“啊。”春粟略顯失落。
季梟林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春粟的腦袋,寵溺的說道:“你還是家里最小的,別妄想拿出姐姐的派頭。”
季家孩子不多,只有季梟林和季安行的孩子季梟雨,不算春粟,就再加上個季瓊。
以前,季梟林也有一個妹妹,小妹妹五歲那年被父親的情人設計綁了去,交贖金的過程發生了意外,父親和妹妹都沒能回來,也是那一年,季梟林的母親秋晚湘瘋了。
春粟伸手將季梟林的手掌拉到自己懷里,鼻尖蹭了蹭他的手臂。
“頭暈暈的。”
其實她只是困了,這么說只是想讓季梟林多陪她一會兒。
她喜歡看他緊張自己的樣子。
季梟林的學業加重,春粟乖巧不去打擾,更多的時候是安靜的陪在一旁。
“今天怎么沒陪你梟林哥哥?”
正如季梟林所想,季瓊在老宅住了下來,春粟房間的正對面,兩人私下里經常膩在一起,不過只要有其他人在,季瓊就會自動遠離春粟。
周日上午,春粟興致懨懨的走出偏院,一頭扎進了季瓊的床上。
季瓊撂了筆,轉頭看著春粟。
“他老是盯著書,總是皺著眉頭的樣子一點也不好看。”
春粟捂住枕頭,聲音悶悶的。
季瓊用筆尖輕敲了兩下桌面,“三伯很看重他。”
春粟微微抬起頭,她知道。
八月的豐城正式進入炎熱高峰期,居高不下的溫度讓春粟整天賴在空調里,只要太陽落了山才會出來放放風。
“秋姨,三伯伯今天又罵我了,還讓我頂著太陽跑步,你看,都曬紅了。”春粟伏在秋晚湘的膝間作勢大哭。
“不哭、不哭,秋姨給吹吹。”小心安撫著。
時間好似沖淡了傷痛,秋晚湘沒有了從前的喜怒無常,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待春粟也是溫柔,還會拿起畫筆手把手教她畫畫,不過誰都清楚,她替代了誰的位置。
這天,也是等到太陽落山,春粟才下樓,一股凝重的氛圍在老宅中游蕩。
“太不像話了!”很少見季安恒發這么大的脾氣。
常用的紫砂壺也被他摔在地上,碎片四濺。
幸好春粟躲避及時。
只見,本應該在國外的季梟雨現在正直挺挺的跪在大廳中央。
季安行和葉芳也面有難色的坐在兩旁,聽著季安恒的訓斥,頭也不敢抬。
春粟拐了個彎,一溜煙跑進了偏廳,耳朵貼著門板,聽的仔細。
“在干什么?”
季梟林嚴厲的聲音在耳邊炸開,嚇到春粟心中一顫。
扣著手腕被強行帶回了房間。
季梟林冷著眸子沒說話。
“知道錯了。”春粟低著腦袋,將額頭抵在季梟林的心窩里,十足的討好意味。
“你這樣三伯會不高興的。”
“嗯。”
季安恒對她談不上喜歡,反而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發冷淡。他不喜歡季梟林過于親近自己,雖然沒說過,但他的眼神表現的明顯。
季梟林大學留在了國內,帝都的Q大,季安恒沒有反對,學校一旦放假,他就會安排季梟林一大堆事情,每天幾乎很晚才會到家。
今天算是意外。
后來春粟從言嬸那里得知,季梟雨在學校闖了禍,被國外的大姑姑送了回來。
看來是犯了很嚴重的錯誤。
第二天,季安恒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吃飯,尷尬的氛圍凝聚到極點,沒人開口說話,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
季安恒率先放下了筷子,喝了一口綠茶,輕咳一聲,緩慢說道:“梟雨現在既然回國了,那就先去公司學習。”他的目光鎖定在季梟雨身上,“和你爸待在一個地方,多少會有不方便,你回元城,那邊我都安排好了。”
“什么?”葉芳的反應很大,“回元城,那和流放有什么區別。”她又轉向季安行,“你倒是說句話啊!啞巴了!”
季安行:“德國的事情,大姐已經解決了,孩子還小,不能因為這一件事就判死刑。”
“他不小了!眼看著就20了。”季安恒意識到自己語氣的變化,停了兩秒,不容置疑的說:“就這么定了。”
一直沒說話的季梟雨在季安恒起身離開的一瞬間,憑借蠻力,將手中的木筷折成了兩段。
春粟看著害怕,下意思縮了縮脖子,完全躲在了季梟林臂膀下。
“今天我能去偏院睡嗎?”春粟拉住季梟林的衣角,阻礙了他離開的步伐。
季梟林沒說話,反手握住了春粟,掌心牢牢將她的手包裹著。
偏院和主樓隔著一座花園,位置偏,但很安靜,適合秋晚湘的病情。
“媽,今天有好好吃飯嗎?”
季梟林只要在家,每晚都會在秋晚湘的房間待上片刻,如果她醒著,他就陪著說說話,如果她睡著了,他就陪著坐一會兒。
秋晚湘點點頭,今天還早,她捧著一本書坐在二樓陽臺的搖椅上納涼。
“秋姨。”春粟俯身在秋晚湘的身邊,親昵的攬著她的肩膀。
秋晚湘放下手中的書籍,伸手輕撫著春粟的臉頰。
笑的溫柔,“胖了點。”
“沒有。”春粟反駁。
秋晚湘:“長點肉好看。”
午夜零點,季梟林書房的燈亮的刺眼。
聽見響聲,他抬頭朝門口看去,嘴角一彎:“睡不著?”
“嗯。”天熱,春粟光著腳丫并不覺得冷,季梟林不覺得,他將自己的拖鞋套在了她的腳上。
“真像鴨脯。”春粟坐在沙發上,翹起兩只腳,左右輕碰。
季梟林雖然在笑,可滿臉都是疲憊。
“哥哥。”
“嗯?”
春粟安靜的盯著季梟林看了一會兒,眼睛忽然彎成了兩道月牙,“真好看。”
好看到她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這種情感如附墻而生的藤曼,四面八方緊緊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