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吃飯的時候,我掃了六樓一眼,這里干干凈凈,像是被經常清理的模樣,很少看到灰塵和垃圾的痕跡。
男人嘴大,吃得很快,他早早吃完就躺回了床上,從枕頭下拿出一本紅色的書,把書翻到一半,津津有味地看起書來。
對面一張是小鳳的床,兩床之間隔了很遠,分別位于屋子兩端,中間還隔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
小鳳的床很白,比我在這里見過的任何一張床都要白。床面整潔而又干凈,床單潔白而又無瑕。
我很納悶,在沒有洗衣機和洗衣液的情況下,還能將床單潔凈到完美的程度,簡直不可思議。
小白床邊緣的一個角落里,擺放著一個金屬箱子。箱子很小,如果不仔細留意,很難發現。
箱子上有一點紅色,擦亮了眼睛才知道,那是個紅色幾何圖形。至于是個什么圖形,只有走近幾步,方才看清是個“十”字。
那是一個醫療箱!
“小鳳,你是醫生嗎?“我終于開口,說出心中的疑惑。
此刻,我的內心五味雜陳,明明醫生就在下一層樓,斌兒他們又去了哪兒呢?
小鳳被我突如其來的一問驚了一下,然后笑著說道:“你是怎么看出來的呢?”
我指了指遠處的醫療箱,我觀察她此刻的神情,想從中找出一個答案。
她并未顯得心慌,“沒錯,那個醫療箱是我的,但我不是醫生。”
我繼續追問:“你為什么會有一個醫療箱呢?”
小鳳有些不耐煩,“好吧!我說,我攤牌了,我不是醫生,其實我是護士!”
“護士?”我狐疑地打量著她,從她自信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來,她并未撒謊。
“對,沒錯,我是個一級護士。”小鳳回答,從她自豪的語氣中可以聽出,她有一種莫名優越感。
“你會看病嗎?”我立即追問,急不可耐地伸出手,想讓她給我診斷診斷。
“死開,我又不是醫生,怎么會看病呢?”她厭惡地看了看我,然后一把打開我的手臂,并給了我一個斜眼,然后像躲避瘟神一樣離遠了我。
我果然是個醫學白癡,竟然傻傻地分不清醫生與護士,被人看笑話的感覺,真是無地自容。
“不好意思,我沒讀過多少書,什么都不懂,還望見諒。”
我讀完高中后便沒有讀了,我的成績很差,連大學都考不上。其實,我初中的時候還是個尖子生,到了高中成績就下降了。因為我認識了幾個壞朋友,他們帶著我四處闖禍,帶著我去刨別人家的祖墳,去偷看女孩子上廁所,去收軍區大少的保護費,什么齷齪的事情都做過,成績自然是一落千丈。可是,那幾個帶著我胡鬧的大佬居然如愿考了高分,順利地考進了理想的大學。不過,壞人終有壞報,他們雖然考上了大學,卻沒有活過大學的四年。
小鳳的嘲笑聲讓我回到了現實,她嚴重鄙視著我,砸著嘴巴說道:“這和上沒上學、讀沒讀書沒有關系,這完全就是常識,生活常識啊!”
“常識?”我回味著這兩個熟悉的字眼,記得就在前幾天,吳老狗也這樣說我,他說現在的年輕人只曉得情情愛愛,一點常識都不懂。
說到生活經驗,我確實是少得可憐,高中畢業之后,我便進了山,跟著師父學習制棺的手藝,足足學了五年才出師啊!山里的生活很是乏味,我每天對著木頭、木頭、木頭,每天都要畫符、畫符、畫符。除了那些來定制棺材的老板,就沒見過其他人,更別說醫生、護士了。
說來也巧了,在這學徒的五年生涯之中,我和師父從來沒有生過病,即便是最常見的感冒發燒、最輕微的腹脹腹瀉都沒有,真是菩薩保佑呢。
難道是因為之前過足了滿血的日子,才會導致我現在命運多舛嗎?我運氣背到了極限,可以說是一天一小傷、三天一大病。我師父曾說過,一個人享過多少福氣,就會遭受多少厄運。這句話真是應驗到了我的身上了。
“沒錯,我就是沒有常識。在我的印象中,你們護士就是能治病的人,頭疼腦熱都是你們護士測的,打針吃藥也都是你們護士做的,我就想當然地認為你會看病,這也是情有可原的。”
小鳳聽了隨后笑了,她捂著肚子說道:“這個小弟弟真是有趣,真是喜歡較真。好了,看在你這么誠懇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計較了。”
“小鳳,你過來!”我朝她喊道。
“你?你叫我什么?有種你再叫一次!”小鳳有些生氣,一個比她小的人叫她小鳳,她并不開心,感覺被這個稱呼冒犯到了。
“小鳳,過來!”我再次叫她。
她把手上的水瓶砸過來,正中我的腦心,我感覺頭骨好像要裂了,撲通一聲,我倒在了地上。
我居然又暈了,怎么我老是流年不利呢?在這十多天里,我有一天是好的嗎?我已經開始懷疑人生了。
雖然我倒了,但是我沒有暈過去,不然,我怎么可能看到小鳳那驚恐的神情呢?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眼鏡男,他發現我不見了,馬上將手上的書本丟到床上,穿了鞋子走了過來。
而此時的小鳳還傻傻地呆在原地。
“小鳳,這是怎么了呢?他怎么了呢?他為什么會躺在地上呢?而且他怎么還在抽搐呢?”眼鏡男問著小鳳,他嘴角抽搐道,“真是好恐怖。”
小鳳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指著我旁邊的塑料水瓶說道:“一個水瓶,就把他砸成了這個模樣。”
男人大驚:“什么!一個輕輕的塑料水瓶就能把他砸得渾身抽搐嗎?他是什么做的呢?是水做的嗎?一碰就倒的嗎?有這么恐怖的事情嗎?”
我躺在地上渾身戰栗,不由自主地戰栗,就像掉進了一個冰窟里。突然,一股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熟悉的老朋友又來了,我的腹中一陣鎮痛,一股甜甜的味道竄過喉嚨,從我嘴里流出。
“我的天啊,太可怕了!他怎么口吐白沫了,你不是護士嗎?快救人啊!”眼鏡男指揮小鳳對我進行施救。
被眼鏡男催促著,小鳳慌忙走來,在我身前蹲下,手指撥開我的眼皮,看了看我的眼珠。然后用手安撫我的胸口,另一只手緊緊抓著我那雙因為抽搐而不停搖晃的手。
身下傳來輕微的震動,餐車到點了,準備離開。
本就緊張的小鳳被這一震刺激到了,慌忙跑回地面。
“你怎么跑進來了呢?你為什么不帶他一起進來呢?把他一個人獨自留在里面真的好嗎?”
眼鏡男在一旁干著急。
小鳳有些懵懂,不知道應該怎么辦。
眼見餐車就要離開,眼鏡男一個健步沖來,一把抓著我的胳膊,將我拖到了地面。
“人工呼吸,快,人工呼吸,給他來人工呼吸!”眼鏡男什么都不懂,盡在旁邊瞎指揮。
小鳳反應過來,瞪了他一眼:“別瞎說,人工呼吸根本就沒有用。他這是神經方面的問題。”
“你的意思是?他是個神經病嗎?”眼鏡男倒吸一口冷氣。
“我可沒這么說,可能是剛剛的水瓶砸中了他的神經中樞,導致的神經受損吧!”小鳳嘆了口氣,有些后悔,“我不該拿水瓶砸他的。”
“那么這下子要怎么辦呢?你以前有沒有見過這樣的病人呢?”眼鏡男繼續詢問,他眼里露出憐憫。
“我也不知道,這種病人真的很不好說,有時候一下子就好了,有時候永遠都好不了。即便是好了,也難保不會復發,就像癲癇一樣。”
“小鳳,你把人家砸壞了,得想辦法讓他好起來啊。不然你的良心以后都會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