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shí)有腳步聲。

　　很沉，仿佛穿在腳上的不是鞋，而是金屬塊兒一般，悶聲悶氣，由遠(yuǎn)及近。

　　咚——咚——

　　陶綺與沈詞對視一眼，同時飛快閃進(jìn)了胡同。

　　空蕩蕩的大街上，兀然出現(xiàn)(xiàn)第三個人的身影，這事怎么想，都不大對勁。

　　然而胡同比街道更黑，是真的伸手不見五指，又特別窄，窄到陶綺幾乎能聽到沈詞的心跳。

　　氣氛略微尷尬，陶綺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可稍微一動，鼻尖便觸碰到沈詞的胸膛，堅硬，有別于她的柔軟。

　　于是又只能將臉朝向路邊。

　　“你聽——”

　　熱氣從頭頂傳來。

　　陶綺耳根火辣辣的，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聆聽外面的動靜。

　　腳步聲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金屬相互摩擦的聲音，尖銳，聽得陶綺直起雞皮疙瘩。

　　從沈詞的角度，剛好能看到那人的動作。

　　是個男人。穿著不合身的大衣、長褲，帽子很高，胸前系著大大的領(lǐng)(lǐng)帶，滑稽，像默片里的卓別林。

　　個子不十分高，但在那個年代，應(yīng)該算中上等；看不清臉，整張臉纏滿了繃帶，只露出深邃的眼睛。但是襯衫很白，皮鞋擦得锃亮，打扮干凈，挑不出一絲毛病。

　　沈詞壓低聲音：“他在磨刀。是兩把小刀。”

　　磨刀？

　　陶綺不解：“為什么磨刀？深更半夜的，準(zhǔn)備好殺人放火的工具嗎？”

　　她大概只是調(diào)(diào)侃，但沈詞忽然覺得，也不無道理。

　　深更半夜，的確沒必要摸黑磨刀。

　　“也不是沒可能。”沈詞說。

　　他說這話的時候，胸前漸漸浮現(xiàn)(xiàn)暗淡的紫色，模糊不清，與白色交織。

　　陶綺覺得驚訝：以往觀察人們胸前的顏色時，往往只存在一種，紅的就是紅的，黑的就是黑的，像沈詞這樣混沌曖昧的，她還真是第一次見。

　　奇怪。

　　耳邊的磨刀聲又持續(xù)(xù)了半晌，終于在某個瞬間停了下來。周遭瞬間回到起點(diǎn)，萬籟俱寂，悄無聲息。

　　那個男人走了？

　　不，他不可能憑空消失。陶綺想。

　　明明剛才還走在他們身后，磨刀聲和腳步聲也是越發(fā)(fā)靠近，不可能不經(jīng)(jīng)過胡同，便離開了這條街。

　　這不合邏輯。

　　陶綺小聲問沈詞：“他在干嘛？”

　　沈詞遲疑地?fù)u頭。不知道——現(xiàn)(xiàn)在完全看不到那人的身影。他皺起眉毛，肩膀往胡同口那頭蹭了蹭，整個人向外移了一步。

　　感覺彼此間距離又近了些，陶綺面紅耳赤。

　　她又問：“現(xiàn)(xiàn)在看到了嗎？”

　　“還是——”

　　話沒說完，突然，一聲詭譎的笑打破了沉寂。

　　如同老舊機(jī)械摩擦發(fā)(fā)出的聲音，這笑聲難聽至極。

　　陶綺只覺頭皮發(fā)(fā)麻。

　　她緊張地死拽衣角，卻聽到沈詞輕聲說：“你拉的……好像是我的衣角。”

　　***

　　沈詞的話，聽得陶綺倏地漲紅了臉。

　　太尷尬了，這也太尷尬了！她現(xiàn)(xiàn)在只想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沈詞該不會以為，她是在撒嬌吧？

　　那誤會可就大了！

　　其實(shí)，沈詞并沒在意這個小插曲，但看陶綺垂頭害羞的樣子，心里倒忽然少了絲緊張。

　　可陶綺只能感受到他沉沉的笑。沒有聲音，可通過他胸腔的振幅，就能感受到他的愉悅。

　　這有什么好笑的……陶綺不禁把頭垂得更低了。

　　卻聽到沈詞說：“沒什么不好意思的，衣角而已，讓你扯扯也沒關(guān)(guān)系。”

　　好啊，他不是讓她扯嗎？

　　陶綺發(fā)(fā)狠，剛剛拉動沈詞衣服的手，猛地順勢攀上他腰間的嫩肉。

　　這個丫頭！

　　沈詞吃痛，不自覺彎下了腰，頭抵在陶綺肩膀上。

　　他恨恨地說：“你這個壞心腸的丫頭……”

　　忽然，耳邊詭異的笑聲停止了。與此同時，左手邊的胡同口，猛地出現(xiàn)(xiàn)一張臉。

　　一張被繃帶纏繞的臉。

　　只能看到他的眼睛，深邃，兇惡。寒光時不時晃在他的臉上，兩只手上的東西來回交替。

　　是那兩把刀。

　　“快跑！”來不及多想，沈詞大喊。

　　一股向左的力頓時將陶綺拉回現(xiàn)(xiàn)實(shí)，沈詞的手十分強(qiáng)勁，拉住她的力道不容置疑。

　　“跟我走！別回頭！”

　　他步子很大，跑得快極了，陶綺幾乎追不上。

　　她氣喘吁吁地說：“我、我剛才、看到他胸前……”

　　不，不止胸前。是全身。

　　“我從沒見過那么濃郁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