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這次柏莉下定決心要和葉坤離婚了。當(dāng)初,她和葉坤結(jié)婚,父親就百般阻撓。現(xiàn)(xiàn)在和葉坤離婚,也是給父親臨終的一個(gè)交代。
柏莉跑回家,翻箱倒柜找出結(jié)婚證,卻被葉小姍一把搶去了。
葉小姍:“我不讓你們離婚。媽,我爸賭博是不對,如果我爸贏錢了,你是離婚、還是高興?“
柏莉:“贏錢?狗屁。”
柏莉伺機(jī)搶離婚證,葉小姍堅(jiān)決不給,母女倆撕扯起來。
葉小姍:“不給,我不讓你們離婚……”
柏莉:“你說得不算。大人的事,你管不著。”
葉小姍:“媽,你真是一個(gè)孝順的女兒,姥爺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你不好好照顧姥爺,卻想著和爸爸離婚。有你這樣的女兒嗎?如果不是你和姥爺賭氣,姥爺也不會(huì)……”
柏莉:“用不著你來教訓(xùn)我。”啪,一嘴巴烀在小姍的臉上。
葉小姍哭嚎著跺腳:“我恨死你們了!”說完跑回房間再也沒有出來。
女兒的話,也像巴掌似的打在柏利的臉上,火辣辣地疼不說,還有慚愧。就像女兒說的,自己也不是一個(gè)好女兒,和葉坤結(jié)婚,自己真是含有和父親賭氣的成份,她感激葉坤替自己出氣,教訓(xùn)了馬小臣。葉坤蹲了三年監(jiān)(jiān)獄,自己也很愧疚。葉坤喜歡她,愛她,可是她對葉坤的感覺除了感激,就是不討厭,他能讓自己開心快樂。她想,這就是愛情吧?若不是父親說,讓她和馬小臣在一起,她也許不會(huì)和葉坤那么快結(jié)婚的。
葉坤不肯吃苦,總想著一夜暴富,偷著買彩票,偷著打麻將,兩個(gè)人因?yàn)檫@事沒少吵架。最后,柏利一分錢都不給他了,工資全部上繳,他的口袋跟翻出來似的干凈。葉坤有辦法賺點(diǎn)零花錢,幫人修修車,干點(diǎn)零活,有時(shí)也賺百八十元的,有錢了,趕緊去兩個(gè)地方,彩票站和麻將館。
葉坤知道自己犯了大錯(cuò),后悔也來不及了。雙膝跪在父親的床前,乞求原諒。
父親雙眼微閉,置之不理。對他,以前是恨鐵不成鋼。現(xiàn)(xiàn)在是……
父親除了后悔,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柏莉離婚,自己走了,也了無牽掛。
葉坤跪了一夜。這一夜他也想了很多,只要父親收回讓柏莉離婚的話,讓他做什么都行。
父親一直示他為空氣,葉坤決定再搬一個(gè)救兵,他掏出手機(jī),偷偷地?fù)芰艘粋€(gè)手機(jī)號(hào),又很快地按掉了,他讓石勇打過來。
石勇?lián)Q鞋正要走,手機(jī)響了一下掛掉了。他一看是葉坤的電話,心里一頓緊張,剛要回?fù)苓^去,柏藝迷迷糊糊地從臥室出來。
柏藝:“等我一下。”
石勇:“給你請假了。”
柏藝固執(zhí)(zhí)地?fù)P下手。
石勇的手機(jī)響,他看了一眼沒接,按掉。
柏藝:“昨晚夢見媽了,讓我收拾東西,一堆破爛東西,也不知道是誰的,怎么也收拾不完……
柏藝一邊梳頭一邊訴說夢中情景,無意從鏡子里看見發(fā)(fā)呆的石勇,臉色頓時(shí)變得難看。
石勇發(fā)(fā)覺柏藝在看自己,若無其事地咧下嘴,抬腕看表。
石勇:“我先下樓。”
柏藝感覺石勇有事情瞞著自己,丟下梳子,急忙穿鞋,匆忙地跟下樓。柏藝在身邊,石勇一直沒有機(jī)會(huì)回電話。他知道柏藝已經(jīng)(jīng)懷疑自己了,從那天吃飯開始,疑心已經(jīng)(jīng)越來越重了。
石勇開車駛離小區(qū)(qū),他神情凝重地目視前方。
柏藝坐在副駕駛座上,兩人緘默不語,柏藝的目光一直盯著放在車窗臺(tái)上的手機(jī),石勇的秘密就在手機(jī)里。
柏藝想:自己一定會(huì)抓到現(xiàn)(xiàn)行,讓石勇無話可說的證據(jù)(jù)。
網(wǎng)(wǎng)上,自己的班級(jí)也有這樣的家長,為了孩子的高考,很多中年夫妻都在偽裝感情,假裝愛。高考結(jié)束,就是離婚大潮。柏藝萬萬沒想到,自己從沒想過的事情竟降臨到自己的身上了。
柏藝沒有私自窺探別人秘密的習(xí)慣,石勇的手機(jī),她從來不看,反之石勇也是如此。他們信任彼此,理解彼此。
就是自己過分的信任,給了石勇可乘之機(jī)。
為了孩子,柏藝一再提醒自己,忍耐!!忍耐!!沖動(dòng)是魔鬼。
手機(jī)響。
石勇看一眼掛掉:“又是騷擾電話。”
手機(jī)又響了,柏藝手快,搶到手機(jī)。
“姐夫,柏莉要跟我離婚,咱爸也……”
柏藝:“那就離,趕快離,給我們打什么電話?我們幫不了你。”
“姐,我錯(cuò)了,我……”
柏藝氣咻咻地關(guān)掉手機(jī):“鬼鬼祟崇的,我就知道你有事情瞞著我。”
石勇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地。
父親昏睡一覺醒來,看見葉坤仍在床前跪著,父親動(dòng)了惻隱之心。做父母的哪有主張兒女離婚的呢?自己也是說氣話。
父親:“你……你能長記性不?”
葉坤:“能!爸,我改,我保證改。爸,柏莉跟我離婚我就沒家了爸,小姍也沒爸了。爸,我錯(cuò)了……我……我改,我一定改。”
父親:“難得你一跪。”
葉坤:“爸,我錯(cuò)了!我真的錯(cuò)了。”
錯(cuò)!!有些錯(cuò)能改正,而有些錯(cuò),今生今世都改不過來了。
柏莉收拾衣柜,她把葉坤的東西都清除衣柜,扔在地板上。
葉小姍:“媽,你讓我爸去那兒啊?”
柏莉:“愛去那兒去哪兒,死了都跟我沒關(guān)系。記住,你沒爸,死了,你爸死了。”
葉小姍:“我不許你這樣說我爸爸。爸爸知道錯(cuò)了,你為什么不原諒他一次,跟他改正錯(cuò)誤的機(jī)會(huì)?”
柏莉:“改正?狗屁。”
葉小姍收起地板上爸的衣物,強(qiáng)行往衣柜塞。柏莉左擋又?jǐn)r,母女倆撕扯一起。
葉小姍:“你走,我和爸爸在一起。我知道,你們都看不起爸爸。”
柏莉:“我白養(yǎng)(yǎng)你了!你竟趕我走,轟我出這個(gè)家門?門都沒有。”
柏莉難過,搡開小姍的手,母女倆都在氣頭上,誰也不服誰。
手機(jī)響了,是葉坤的電話。
難道是父親……柏利有些害怕,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機(jī),劃鍵接聽,葉坤的聲音差點(diǎn)震破她的耳膜。
“柏莉,柏莉,你快回來吧!爸他……”
柏莉沒有聽葉坤說完,拉著女兒,哭著嚎著,慌慌張張地離開了家。
父親最終還是原諒了葉坤。他示意葉坤坐過來,葉坤把椅子挪到床前,和父親面對面。
父親:“我虧欠柏莉,虧欠你們。”
葉坤:“爸!過去的事情了,咱不提了。”
父親:“我……我的心……”
葉坤:“爸,五個(gè)指頭還不一樣長呢,偏點(diǎn)心,也正常。柏莉脾氣倔,小心眼,放不下那些陳芝麻爛谷子。說心里話,爸,我挺感謝你的,讓我娶了柏莉,讓我有了家,有了女兒小姍。”
父親:“你這么說,爸更慚愧了。”
葉坤握著父親的手:“爸,你別這么說,我……我也……”
柏莉慌里慌張地進(jìn)了家門,她看見父親和葉坤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她知道了,父親原諒了葉坤。
一場虛驚。也謝天謝地。
她還能說什么呢?現(xiàn)(xiàn)在父親的命已危在旦夕,一切都以父親為重。
葉坤知道,柏莉是看在父親的面子上,沒和自己吵鬧。三萬塊,雖是哥哥柏松給父親的,但最后這錢還是落在柏莉的手里。柏莉心疼錢,心疼得心都碎了八瓣,葉坤是心知肚明的。
離婚暫且不提了,或者是不再提起了。
但是柏藝卻沒有放下。她一臉倦容,倚床頭坐著,石勇端水拿藥給她。
柏藝:“孩子大了才想明白,爸也糊涂。”
石勇:“離不了,嚇唬葉坤呢。給,把藥吃了。”
柏藝坐起來,倚著枕頭:“是不是葉坤又賭了?”
石勇:“屁股有屎,讓他自己擦。”
柏藝:“他擦不干凈。”
葉坤給父親洗腳,洗著洗著,嗚嗚哭起來。柏莉正在拖地板,聞聲抬頭。
葉坤:“我……我爸活著,我從沒給他洗過腳……”
父親:“人這輩子啊,誰都有幾件遺憾、后悔的事,心傷了,恨結(jié)了,總有一天,眼睛一閉,統(tǒng)(tǒng)統(tǒng)(tǒng)都帶走了,啥都不重要了。”
柏莉佇立,似乎有所頓悟
手機(jī)響。
柏莉看了一眼來電,示意他們不要說話。
柏莉:“姐!離……離婚?誰說的?”
柏藝霍地下床踱到窗前。
柏藝:“你們真行,離婚也能開玩笑?”
“那你還希望我們真離啊?“
柏藝:“我還真希望你能離了,可你就沒這個(gè)勇氣,志氣……”
石勇:“哎哎……過份了啊!”
柏藝撂了電話。而柏莉握著手機(jī),倚著柜子心里不爽。
父親:“藝有嘴無心,我走了,你姐就是你最親的人啦。”
柏莉委屈地嗚嗚哭:“我恨我自己。”
葉坤不小心把香皂掉進(jìn)了洗腳盆里。柏莉找茬,怨氣撒葉坤身上:“廢物,你還能干啥?”
父親嘆息:但愿自己死了,這些都不存在了。
柏莉去學(xué)校開家長會(huì),家里只有父親自己。
父親從床上吃力地坐起來,扶著墻、柜子,一步一步地挪移到門口,這一段約十米長的路,父親走起來,已經(jīng)(jīng)十分艱難了。他停下來扶著門框歇息,大口地喘著氣。
父親喘得厲害,能聽見喉管里的蜂鳴。
父親一步一步地挪到衛(wèi)(wèi)生間小便。他從鏡子中看見了自己,竟被自己的模樣嚇了一跳。
父親:“奶奶的,真沒個(gè)人樣啦!”
從衛(wèi)(wèi)生間出來,父親去看日歷,距高考還有四天。
父親又踟躕到母親的遺像前,看著母親的遺像,喃喃自語:“我……怕是撐不住了……”
藍(lán)天,白云,遠(yuǎn)處是黛青色的山巒。
石勇一家郊游踏青,放松心情。
美惠和美智騎著雙人自行車在田野上放逐,柏藝跟拍。兩個(gè)女兒的笑聲堪比天空飛過的百靈鳥。
石勇邊燒烤邊看著她們,緊繃的臉也露出了笑容。
柏莉喂父親喝粥,確切地說,也就是米湯,沒喝幾口,父親就搖頭,推開飯碗。
父親抹嘴擦手:“我想刮刮臉。”
柏莉:“讓葉坤給你刮。”
父親搖頭。
柏莉:“讓剃頭匠來?”
父親:“刮刮,干凈干凈。”
父親的喉管里呼嚕呼嚕地像拉風(fēng)箱一樣,每說一句,似乎用出全身的力氣。
柏莉緊張而又小心翼翼地輕撫父親的后背,眼淚也情不自禁地落下。
“柏莉,哥告訴你,如果爸突然間有持續(xù)(xù)喘息、喉管蜂鳴等現(xiàn)(xiàn)象,你就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了,爸的生命可能要進(jìn)入倒計(jì)時(shí)了。“
柏莉跑進(jìn)廚房打手機(jī),聲音悲愴:“哥……哥!我害怕……”
柏松正在做術(shù)前準(zhǔn)備,接到柏莉的電話,柏松關(guān)上更衣室的門,頭抵著墻。
柏松:“柏莉,別怕,你聽著,不要去醫(yī)(yī)院,讓爸安靜地、有尊嚴(yán)地走吧。爸這輩子不容易,蒼天有眼,不會(huì)讓爸遭罪的,你別擔(dān)心……”
何醫(yī)(yī)生敲門:“柏醫(yī)(yī)生,柏松……”
柏松含淚關(guān)掉手機(jī),換上手術(shù)服,和大家一起走進(jìn)手術(shù)室。
父親躺在床上,臉上捂著熱乎乎的毛巾,他的眼睛仿佛是在努力地睜著,眼珠絲毫不動(dòng)。
光頭師傅備刀、刮臉。
光頭師傅的手有些抖,幾次停下來,臉轉(zhuǎn)向一側(cè)深深地呼吸。
父親無力地舉起瘦如枯柴的胳膊,張開枯枝一樣的手指動(dòng)了動(dòng)。
柏莉附耳傾聽。
父親氣弱游絲地吐出幾個(gè)字:“多給……多給師傅些錢。”
光頭師傅:“老爺子,咱爺們一場,免了。”
父親無力地?cái)[下手,嘴唇翕動(dòng)無聲。
一早起來,巧靈媽就感覺心里惶惶不安,做飯、吃飯,都心不在焉。
巧靈看在眼里,遲遲不肯離開家門,坐在沙發(fā)(fā)上,禁止媽媽一個(gè)人外出。
巧靈媽探頭張望。
巧靈從鏡子里看見:“媽,咱倆一起走,”
巧靈媽:“靈啊!媽今天……媽想……”
巧靈媽說話吞吞吐吐。
巧靈:“你還沒忘那死老頭子?”
巧靈媽:“我……我就是去看看。”
巧靈:“不行。媽,我再跟你說一遍,你要對得起爸和我,你就別見他,不管是死是活,你都不要見。”
巧靈媽還想說什么,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轉(zhuǎn)身走開,腳步沉重,進(jìn)房間關(guān)上門。
巧靈不放心,追出來,敲著門:“媽!我不許你見他。”
巧靈媽坐床上抹眼淚。
巧靈推門沒推開,咚咚,她狠敲了兩下門,以示不滿或警告。
巧靈媽下床,踱步窗前,望著窗外,望著遠(yuǎn)處。
巧靈媽:“老柏,你走吧!過不了幾年啊!我也去見你們了。我是媽,我得說話算數(shù)(shù)啊!”
巧靈媽雙手捂住嘴巴,淚水奪眶而出……

九墨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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