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風沙已停,但是因為他們避風的土丘在蒙古軍隊一側,所以張繼禹決定所有人繼續藏在這里,晚上趁著月色溜進明軍大營。
原先風沙大的時候,還不用太擔心附近有人,繞開就是了,可是天晴了,卻只能拴好駱駝,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這確實不是什么舒服的姿勢。
突然,在土堆頂隱蔽觀察蒙古部落的人迅速地爬了下來,壓低了身子跑到張繼禹的旁邊,告訴大家有一小股敵軍正在逼近,約莫十名騎手,但從人數上看,不像是發現了有明軍藏在這里的樣子,但是如果現在被這群人發現,他們被巡哨的蒙古軍隊合圍的概率也非常的高。
對方都是騎兵,如果現在轉移,就憑這幾頭駱駝,根本跑不了多遠就會連人帶駱駝一起被他們射成刺猬。
張繼禹只好命令所有人繼續隱蔽,如果被發現了,就打一場伏擊,不過除非萬不得已,否則還是不招惹他們的為好。
沒多久,他們聽見土丘的另一側有動靜,像是有人走過來,每一個人都屏氣凝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敵軍發現了行蹤。在熾熱的太陽烘烤的沙子上面,每個人都處于一種煩躁焦慮的狀態。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握緊了自己手中的佛朗基。
聽聲音,人并不多,可見很可能只是平常的一只巡邏隊而已。
紀霖之仔細聽著那邊士兵的交流,蒙古兵們似乎十分輕松,還在開著玩笑。可見對方并不怎么擔心明軍主動進攻。驕兵必敗,她心想,只不過現在提這些仍舊為時尚早,自己如果在這里不明不白地讓幾個小兵干掉了,什么勝敗之類的鬼話可就真跟她沒什么關系了。
然后,馬蹄聲近了,停了。先是有許多人哄笑,然后又是一個人憤怒的斥責,聽到他們這般開玩笑,紀霖之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原來巡邏的時候想方便一下是會被同伴們起哄的啊。
但是同時,危機也來了:這些人跑到這里來解決這種問題,明顯是希望在土丘的另一側來。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紀霖之盡可能不發出聲響地迅速匍匐道張繼禹身邊,向他翻譯了那群蒙古士兵交談的內容。
根據他們的心理狀態,一個作戰計劃就此形成。
就在那幾個蒙古士兵說說笑笑等著這個害羞的小伙子解決問題的同時,兩個面對著土丘的士兵,突然看見有四頭受到了驚嚇的駱駝,從那樹蔭底下跑了出來。
作戰部隊一般不會攜帶駱駝。所以他們也并不警惕,但是因為在這等大漠深處,駱駝一般都會與人同時出現,所以他們比較好奇在這里究竟藏了一群什么人。
經驗告訴他們,大概率是一隊在風沙之中迷路的商旅,說不定可以搶一把。懷著發點小財的思想覺悟,伍長戴著兩個他最親信的士兵向著這棵歪脖子樹摸了過來。剩下的人因為被伍長欺負怕了,也不敢跟他去搶這筆戰利品,只好傻傻地留在原地,看著他們仨消失在土丘的后面。
這伍長看見,在樹下,坐著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女子,一個人正盯著燒盡的余炭發愣,雖然沒看見什么貨物,但是他早已放下了警惕,想沖上前去看看到底有什么貓膩。他也不招呼手下,就這樣帶著兩個人沖出了自己其他士兵的視線。
畢竟是個女孩兒,誰會懷疑什么?
他也就死在不相信女孩兒的威脅上。
此時,那棵樹上足足擠了五個人,每個人都急不可耐,希望這幾個蒙古兵能夠在自己的正下方停住,成為今天的刀下鬼。所以當那位伍長在紀霖之的面前站定的時候,他看到的不是美麗的少女,而是從天而降的利刃。
刀比人先下來,直奔三個人的喉嚨就過去了。
他們死前最后的畫面,是那位妙齡少女斗篷下飛魚服那華美的紋飾。
五個人中有四個已經雙腳著地了,只剩下張繼禹,他是倒掛在樹上,將那伍長一刀砍死的。
看著這身首異處的低級軍官,張繼禹笑了,他頭也不回地跟紀霖之說:“女扮男裝容易,男扮女裝可是很難實現的啊!”
這就是紀霖之最大的價值。
接下來,剩下的那幾個蒙古兵看到的,就是從那一側殺出來六個人。最前頭一人彎弓射箭,擊穿了那位被伍長打斷了廁所時間小兵的喉骨。趁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他揚起了手中的火槍,和其余的五人一起,一槍一個,同時擊斃了剩余的所有蒙古騎兵。
在進攻之前,張繼禹就已經安排好了,一人對付一個,別浪費子彈。所以這些人幾乎是同時中彈的。
在大家什么都沒怎么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就都結束了。
沒有機會,因為他們死得都太過于突然,毫無預警。
但是眾人并沒有因為迅速地解決戰斗而沾沾自喜,他們的第一反應其實是飛奔過去,各自拉緊了一匹馬的韁繩,生怕這些動物由于驚嚇跑掉。
就在同時,蒙古那邊也發現了自己的巡邏隊被偷襲了,于是迅速派出一隊騎兵迎擊。錦衣衛也不迎戰,只是騎上了他們搶來的馬,向己方陣營飛奔而去。
明軍很可能也是聽到了槍聲,一看是自己的援軍到了,便立刻派出軍隊來掩護他們。一行人就這樣狼狽不堪地溜進了明軍大營。
剛進營區,他們就聽見了一個洪亮的聲音:“繼禹老弟啊,你們以來就給我整這么大以一動靜,真的是貴人多風雨啊,哈哈哈哈。”
張繼禹也是快速翻身下馬,兩個人都給了對方一個大大的熊抱,周圍都能聽見骨頭吱呀作響的聲音
雖是親熱,卻也不寒暄,兩個人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徑直向中軍帳走了過去。
其他的錦衣衛下馬立在帳外等候,只有紀霖之一人跟著他們兩人走了進去。
帳內,看朱荃趕走了所有的下屬,張繼禹便向他介紹說:“這是楊生,我的首席參謀?!?p> 看著紀霖之年輕的面龐,朱荃有一些驚訝,他仔細地打量了打量紀霖之,笑著說:“什么人這么厲害?可以參謀你?”
看他有些輕蔑,霖之也不生氣,只是溫文爾雅地說:“將軍不要小瞧人,我在這里,自有在這里的道理,既然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還是入正題好了,也省些嫌隙。”
朱荃看著她,仔細想了想,也沒有發現什么討厭此人的理由,況且他與張繼禹是老朋友了,他相信老朋友的判斷,也佩服這個年輕人不卑不亢的作風。
聽朱荃介紹完兩軍態勢之后,紀霖之先開口問了:“也就是說,從態勢上看,雙方都不占便宜,所以雙方都有各自撤軍的需求是嗎?”
朱荃兩手一攤,點了點頭,這確實總結得比較到位。
于是紀霖之就開始分析局勢:“根據我們的情報,俺答遲遲不愿意撤軍的主要原因一直是張凌,而我們也知道他希望煽動明蒙的全面戰爭。所以我們主要任務就是解除這個威脅,這也是我們來這里主要的目的?!?p> 朱荃對這段分析不知可否,畢竟,他知道這個人后面要說的方法才是關鍵。
紀霖之笑了,她告訴張繼禹和朱荃,我們之前策反的那個人,才是關鍵所在。
就在同一天夜里,俺答的營帳中,他剛和將領們商討完作戰部署,就看見他的副手察剌合給自己使了個顏色,便留下來等他跟自己說些什么。
看周圍沒人,察剌合跟俺答說:“我不相信那個漢人張凌,當今兩軍對壘,為什么他反倒是最想打的那個人?我們這邊有老弱婦孺,明朝那邊都是精兵強將,他如此希望開戰,不顧蒙古人的生死,我覺得這個閹人心理一定有什么問題,此人不可輕信。”
看他的樣子,俺答笑了,他不是沒有聽進去察剌合的話,只是他知道張凌雖然壞,但是并沒有值得懷疑的理由,他開玩笑說:“哪個閹人沒點心理問題?”
察剌合也不笑,只是留下了一句看似不經意的感嘆:“我們與明朝關系越是緊張,他的權力就越大,我們這些蒙古人不了解明朝,最后一切命令可就都出自他的嘴里了!”
說完,他便飄然而去,留下俺答一個人在帳中發呆。
奪權,是所有一把手不能容忍的。
就在俺答思考人生的時候,突然,帳外人聲鼎沸,火光沖天,經典的評書劇情。俺答仔細一聽,卻沒有刀劍碰撞聲和人的慘叫聲,他猜想是抓住了奸細。
他也懶得挪窩,只是做等著手下將人送上來。
手下報告說,有一個奸細企圖溜進大營,掩護他的明軍不小心驚著了一匹馬,巡營的士兵便發現有這個鬼鬼祟祟的穿著軍服的人。巡哨的校尉盤問的時候他竟然說不清楚自己的主將是誰。
唯一可惜的是掩護他的明軍都跑了。
講完這些,那士兵又補充說,在他的身上搜出了密信。信開頭上面的稱呼,是張凌手下一個侍從的名字,具體內容是命令他策反張凌。
俺答看后,也不想見那個奸細了,只揮揮手,讓手下人立刻去找這個楊雄。
剛剛升起的猜疑,又這樣被一盆冷水給澆滅了。
又到了他繼續思考人生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