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珝手中舉著兩個大饅頭,頂著兩個羊角小辮,冰雕玉刻般的小臉上布滿煙灰,穿著縫滿布丁的破衣衫,正站在家門口沖著君不見揮手,一臉興奮喜悅之色。
街坊四鄰,一個個神色不善苦大仇深,真不知這具軀體的前主人造了什么孽。
這些個鄰居也真是一個比一個奇葩,當鋪的少女掌柜年紀不大,守財奴一個,姓何名仙姑,老氣橫秋,也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藥鋪的郎中更奇怪,明明就是一個瘦小的老者,名字竟然叫牛壯壯。
最令人討厭的就是裁縫店那個叫七秀的少年裁縫,街坊們都叫他秀兒,愛出風頭,一手剪刀使的出神入化,生命不息秀兒不止。
君不見一路走來,看著那些對他橫眉冷對的街坊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就是欠你們銀子嗎,又不是不還。
來到自家門口,蹲下接過大饅頭就啃,撫摸著君珝的小腦袋,問道:
“這饅頭你做的?”
“嗯,珝兒自己蒸的,好吃吧,嘻嘻!”
“額……”
摸了摸她被柴火熏黑的小臉蛋以及忽閃的大眼睛,君不見突然心中顫抖了幾下,她才六歲啊!
他轉過臉去,嚼著饅頭嚴肅道:
“家里不是沒米沒糧了嗎?這面又是從何而來?”
“我找憨憨叔借的”
小女娃不好意思的低聲呢喃道。
“又借?”
君不見一臉不可思議,小丫頭人緣那么好?
父女倆的待遇,簡直是天壤之別。
正當二人準備進家門時,對面杏花村酒館傳來一道聲音:
“大難不死,必有后禍,可憐的娃啊!”
君不見聞言滿頭黑線,轉身望去。
酒館里,傅老頭半躺在竹椅上瞇著眼,懷里抱著一只五彩斑斕的大花貓,正愜意的擼來擼去。
“喂,傅老頭,本公子剛出獄,你就出言詛咒,是何居心?”
君不見勃然大怒,這老頭欺人太甚,就是他帶領著街坊,把自己揍的鼻青臉腫。
“揍你,是你的造化,沒死在大牢,是別人的造化”。
氣的君不見七竅生煙,這糟老頭子說話也太損了。
回到家里,狼吞虎咽吃了三個大饅頭,腦海閃過一幕幕發生的一切,看似普通卻步步驚心如履薄冰,一不小心便會萬劫不復。
如今自己手無縛雞之力,連自保都難,何況自己的女兒。
這個世界既然有妖魔鬼怪,也有修仙者,那怎么才能學到真本事?
念之所及,頓覺壓力倍增,此刻無比迫切的需要實力。
不知道自己那兩個不靠譜的結拜兄弟,所謂的“長安雙煞”,有沒有這方面的路子。
不奢望能進入三大學院,能找個老師傳授修行入門之道,就算燒高香了。
正神游天外胡思亂想的君不見,被女兒嬌嫩的聲音打斷:
“爹爹,你在想什么?”
“修仙”
“什么是修仙?”
“就是飛天遁地移山填海長生不老的人”
“哦,爹爹”
“嗯?”
“咱們晚上吃什么?”
君不見:…………
小女娃一句話,把老爹從九霄云外打落塵埃,認清事實。
不能坐以待斃,那就重開自家的靈境學堂吧!
父女二人從水井打了一桶水,找來幾塊破布,開始清洗幾十年沒動過滿是塵土的學堂。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欽天監,座落在朱雀大街,這條大街上,全是大唐的重要機構。
六部,雍州府,大理寺,御史臺,欽天監等等!
欽天監,主司觀察天象,精通天文地理陰陽八卦之術,測算大唐國運和氣運之數,保佑大唐趨災避兇風調雨順。
欽天監占地約十畝,里面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那棟號稱“通天塔”的十八層木制閣樓。
也是長安城里最高的建筑,沒有之一。
通天塔,站在最高處,給人一種摘星拿月羽化飛仙的幻覺,頗為壯觀。
此刻,通天塔最頂端,也就是第十八層,有兩個人正飲酒對弈。
“還是你這位大天官逍遙自在啊,整日里如坐云端修身養性”。
其中一位身穿紫色道袍的白發道士約四十多歲,五官端正威嚴而坐,緩緩落下一子,感慨道。
“清水衙門,哪比得上你這個大唐國師位高權重萬人之上,貧道閑云野鶴的性子,就只適合呆在這欽天監里嘍!”
另一位身穿白色道袍的道人五十多歲年紀,卻宛如七十多歲的垂暮老人,充滿蒼老氣息。
“都是些俗事,耽誤了心境修行,比不得你在這里一心一意問道長生,貧道終歸是落了下乘”。
二人赫然是道家最杰出的兩位代表人物。
一位是地位尊貴的大唐國師李長青,師出老君山。
另一位乃是欽天監大天官袁蒼生,師從東海嶗山。
“道友此言差矣,你我二人相交幾十年,平生所學皆是窺測天機逆天而行之術,有違天道,此生恐怕飛升無望啊!”
袁蒼生苦笑一聲,指了指自己身上蒼老的氣息,搖了搖頭。
“道兄,昨夜里咱們二人合力施展大觀望術,耗損百年壽命,惹來天道反噬,貧道一夜之間白了頭,道兄你也蒼老成這個樣子”
“貧道想知道,道兄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李長青神色凝重,壓低聲音悄悄問道。
“了不得啊,不可說,不可說”
袁蒼生急忙搖了搖頭,用手指悄悄戳了戳天空蒼穹。
李長青身為道家翹楚,自然明白袁蒼生所指,不由得失望搖了搖頭。
腦海里卻響起袁蒼生的神念傳音:
“血肉相殘,千古一帝,”
“九龍拱鳳,一代女皇”
李長青瞬間大變,臉色蒼白,震驚的無以復加。
晴空萬里的長安城上空,忽然劃過一道晴天霹靂,將蒼穹撕破一道口子,似意猶未盡又悄然離去。
袁蒼生與李長青對視一眼,相互透著震驚,緊接著二人臉色蒼白,由白轉紅,由紅轉金,同時吐出一口精血。
十八層的通天塔搖搖欲墜。
與此同時,浩然書院的文廟圣人,逐鹿武院的武殿戰神,藏劍學院的劍冢劍圣,三位圣人同時睜開雙眼,神色各不相同,嘴里卻不約而同的罵了一句:
“兩個老神棍,沒事招惹它作甚?”
正午時分,長安城西門外。
“叮當叮當……”
自官道上由遠而近,出現了一匹黑色的小毛驢,步子緩慢懶洋洋走來,搖搖晃晃好不快活。
驢背上趴著一人正在酣睡,面部朝下看不清模樣,撅著屁股有失風度。
直到臨近城門,這才緩緩醒來,看裝束,倒像是一位游歷四方的俠客。
四十多歲年紀,烏黑的頭發隨意扎在腦后,額前一縷白發甚是顯眼,淡淡胡須充滿滄桑,眉目之間俊朗之余又略顯疲憊,仿佛從很遠的地方而來,歷盡風霜。
大唐威加海內,對外開放,就算不是大唐國民,也不會故意刁難,城門官兵仔細盤問之后,便放其進城。
他騎著毛驢搖搖晃晃來到一處十字路口,地上幾個孩童正在嬉戲玩耍。
“娃娃,附近可有酒肆?”
他探下身子,朝幾個孩童吆喝一聲,手里變戲法似的拿出幾粒糖果。
孩童們歡呼雀躍的接過糖果,紛紛指向胡同深處。
他遠遠望去,一家掛著“杏花村”旗幟的小酒館隱約可見。
于是,他騎著小毛驢邁進了靈境胡同。
午時,正是靈境胡同最熱鬧的時候,來往百姓不絕,市井氣息濃厚無比。
他牽著毛驢觀望著來往百姓,個個神采奕奕精神有力,不由得嘖嘖稱奇。
各個店鋪生意興隆,門庭若市,他每經過一個鋪子,便會停下腳步駐足觀望。
兩條眉毛時皺時展,似乎思考著什么難題。
不一會,便來到了杏花村酒館的門口。
他將毛驢拴在門外,邁步而入。
酒館內幾乎座無虛席,人聲鼎沸,全是附近百姓以及來往客商。
“店家,一壇杏花村,四個小菜”。
他尋了一處靠近胡同的偏僻位置。
傅老頭正忙的熱火朝天,他兒子傅辛仁在里面廚房更是忙的不可開交,生意興隆,父子倆臉上都樂開了花。
傅老頭看了一眼剛剛進門的那位游俠裝扮的頹廢中年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略微遲疑一下,隨即笑著大聲吆喝道:
“好嘞,客官稍等,酒菜馬上來”
他坐在窗邊,望著胡同里來往行人,神色平靜,市井的喧囂似乎與他隔絕,顯得格格不入。
目光觸及對面胡同的人家時,波瀾不驚的眼中掀起一絲好奇,隨即饒有興趣的仔細打量起來。
門匾上四個黑色大字“靈境學堂”蒼勁有力,如龍蛇行走鳳舞蒼穹,頗有幾分大家風范,看筆跡,應有幾百年歷史。
他推測,此戶人家祖上應是個有名望的才學之士,或者是文道一脈的弟子也說不定。
學堂大門四開,里面的情景一覽無遺,一個身穿白色破爛儒杉的年輕書生正拎著木桶拿著抹布擦拭墻壁及桌凳。
看情形,應該是準備開私塾學堂的落魄秀才。
“客官,酒菜來嘍!”
傅老頭吆喝一聲,將一壇陳年杏花村四個小菜一并放在桌上。
中年人收回目光,打開酒壇,一股悠遠清香飄蕩開來,平靜的眼眸蕩起一絲漣漪,還未入口便贊嘆一聲:
“好酒!”
傅老頭笑瞇瞇看著這位外鄉客,夸贊自家美酒,他當然高興。
拿起三斤的酒壇,倒入黑色的瓷碗中,晶瑩剔透玲瓏奪目。
中年人端起酒碗,放在嘴邊輕抿一口,頹廢的神色一掃而空,眼中迸發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隨即一飲而盡,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紅暈,興奮異常之下,不由得起身吟道:
“長安美酒杏花村”,
“玉碗盛來玲瓏心”。
“但使酒家能醉客”,
“天涯何處無故人”。
隨即酒興大發,“咕咚咕咚”一口氣連喝三碗。
酒館內不乏一些有學識的客商,聞言紛紛贊嘆不已。
四句詩落在對面不遠處正認真干活的君不見耳朵里,無異于驚天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