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校生們早上六點起床，六點十五分前趕到教室，上四十五分鐘早讀課，吃早飯是二十分鐘的限額。早上七點二十分，周老虎準(zhǔn)(zhǔn)時走進(jìn)(jìn)教室。與以往不同的是，今天沒有抽查背誦。待丁老師隨后出現(xiàn)(xiàn)，班主任將大手一揮，宣布說：“出發(fā)(fā)！”
師生共七人離開校園，往縣城迤邐而來。這趟入城別有要事。路過自家門前，張振安看到院門開敞，煙囪正往外冒煙，想到媽媽正在煙霧繚繞中忙碌的模樣，心中別生一番滋味。他希望有人感同身受，大聲告訴他：“嘿，這你家吧！”然而，他到底是失望了，無人做出特別的反應(yīng)(yīng)。但在離開小村西道口前，前面的許梅回身瞥了一眼，目光有些飄忽不定。“她肯定想到了?！睘榇?，他高興了好一陣子。
老師們帶頭走的是入城的舊路。隨著太陽冉冉升高，空氣悶燥的勁頭逐漸濃厚。也不知騎行多久，他有些疲乏，猛一抬頭，看到路邊斜扭著一間老舊機(jī)面房。小房子駁雜骯臟的東山墻仿佛抹上了金色染料，亮得有些晃眼，依稀可辨暗紅色的生育標(biāo)(biāo)語。他知道這間突兀路邊的小房子，頓時來了精神。再往前不遠(yuǎn)(yuǎn)，將是氣派的大變電站。過了變電站，經(jīng)(jīng)過一排緊貼道路的紅瓦房子，便可拐入通向大市場的寬長街道。到了那里，已算是城區(qū)(qū)的范圍了。
進(jìn)(jìn)入縣城后，寬敞的道路毫無意外地?fù)砣饋懟Ｔ趧傞_始的時候，他還可以勉強(qiáng)辨得方位。然而，當(dāng)(dāng)經(jīng)(jīng)過摩肩接踵的大市場，看過縣醫(yī)(yī)院住院部大樓，轉(zhuǎn)(zhuǎn)入縣城中心的大轉(zhuǎn)(zhuǎn)盤，路上的景物便漸漸變得陌生，待到隊伍穿過數(shù)(shù)條交錯的大小街道，跨過一座久有歲月的大石橋，扎進(jìn)(jìn)樹蔭蔽天的狹窄小街，他無法再分清東西南北，徹底迷失在混凝土與磚瓦交雜的迷障叢林。不過，他卻知道，此地應(yīng)(yīng)該是老城區(qū)(qū)了。道路兩旁都是高大粗壯的梧桐樹，一棵接著一棵，綿延伸展，似無盡頭。濃密的枝葉在頭頂上方紛亂交錯，遮天翳日?？諝獾奈兜婪潜葘こＦ饋?，飽含著凝重的古拙氣兒。沿街商鋪連亙不斷，全是舊式模樣，清一色的青瓦翹檐，只是門臉兒有所不同。不少鋪子將貨攤擺了出來，商品五花八門，叫人眼花繚亂，不可暇接。
隊伍向右折進(jìn)(jìn)更加狹窄幽暗的街道，兩旁依舊延伸著梧桐樹與大小店鋪。忽然，周老虎說：“我們到了！”他慌里慌張地看過去，路南出現(xiàn)(xiàn)一扇低矮且不甚寬大的對開鐵門，一側(cè)(cè)墻壁豎掛一塊毫不起眼的門牌。門牌上的字眼卻是個個驚心，讓人肅然起敬。師生們鉆進(jìn)(jìn)門來，穿過一條較為狹促的甬道，前方豁然開朗。大片的水泥地坪寬整干凈，沒有一處是土質(zhì)(zhì)裸露的?；▔O(shè)(shè)計別出心裁，形狀奇特有趣，其中各種花花草草，有的見所未見。教學(xué)(xué)樓分布數(shù)(shù)處，造型迥異，棟棟高大端莊，十分氣派。遠(yuǎn)(yuǎn)處柵欄后是個鋪有紅色跑道的運動場，看起來既大氣又漂亮。貼近柵欄一側(cè)(cè)有籃球場，不少男生在打籃球。一群男生在運動場的遠(yuǎn)(yuǎn)端踢足球，不少人穿著帶號碼的球衣。
競賽場地被安排在一棟L型的教學(xué)(xué)樓?，F(xiàn)(xiàn)場已經(jīng)(jīng)聚起了不少學(xué)(xué)校的師生們。墻壁上張貼一份告示，很多學(xué)(xué)生圍住觀看。張振安貼住人群外緣，翹足延頸，正凝目諦視，腳面突然發(fā)(fā)痛。肇事者是個矮小干瘦的男學(xué)(xué)生，身著校服，頭戴鴨舌帽，乍看過去，與葉華強(qiáng)頗有幾分神似。鴨舌帽是個機(jī)靈脾氣，帶著羞慌的笑容，連聲表達(dá)(dá)歉意。他便與對方攀談起來。鴨舌帽來頭卻是不小，竟是徐中的學(xué)(xué)生。小個子男生出自名校，自矜身份，言辭間明似謙遜，實則暗含狂傲。雖然話不投機(jī)，心里不大服氣，但他不愿挑明，勉強(qiáng)應(yīng)(yīng)付數(shù)(shù)語，借口尋找同伴，告辭離開。
孫培健想近觀告示，卻狃于體面，隨人群隔空進(jìn)(jìn)退，活像個牽線人偶。大個男生微瞇冷眼，雙手交叉胸前，頻頻顛動單腿，擺出一副鑿枘不群的樣子。高亮坐在教舍前臺階上，懷抱參考書，不時俯仰，不停翕張的嘴巴像魚兒喋食。女生們相距高亮不遠(yuǎn)(yuǎn)，并排而坐，表情嚴(yán)(yán)肅，一邊東張西望，一邊竊竊低語。
“那個是什么人？”剛剛坐下來，許梅便問他。
“那人是徐中的，”他回答。
圍繞這所學(xué)(xué)校，眾人拉開了話匣子。高亮言論較為激進(jìn)(jìn)，對觀點相左者冷嘲熱諷，聊說以冷場而告終。趙茵茵提議去上廁所，兩個女生結(jié)(jié)伴而去。
他問高亮：“你看洋詩人像像監(jiān)(jiān)考老師？”
高亮輕蔑地歪著腦袋，“我看像二尾子！”
男生們相視大笑。被嘲笑者冷冷瞥來一眼，雙手插進(jìn)(jìn)褲袋，搖搖晃晃地踱步遠(yuǎn)(yuǎn)去。
老師們返回教學(xué)(xué)樓前，重申考場注意事項。有人打開考場房門，依次張貼入場名單?？忌鷤儼疵麊畏謩e進(jìn)(jìn)入考場，課桌一角事先貼好考生編號以及姓名，對號入座即可。所有跟隊老師被驅(qū)(qū)離到走廊外。監(jiān)(jiān)考老師夾著試卷，走進(jìn)(jìn)考場，宣布競考規(guī)(guī)則，刻時拆開封裝，分發(fā)(fā)試卷。
他從未見過這等陣仗，開始頗有些惴惴不寧。待到印制精良的考卷發(fā)(fā)到手里，他伏桌看題，進(jìn)(jìn)入熟悉的節(jié)(jié)奏，緊張感快速消退。這張競賽考卷不同以往，沒有選擇填空等小題，總共只有八道大題。他大略閱題完畢，思忖三個小時應(yīng)(yīng)是綽綽有余。然而，第一題便頗為棘手，叫他糾纏許久。再看下一題，越發(fā)(fā)深奧難解。他冥思苦索，不得要領(lǐng)(lǐng)，暫時跳開，轉(zhuǎn)(zhuǎn)看后面，卻是一題難比一題，只得尋著稍有眉目的來鉆研。思緒常常深陷迷團(tuán)(tuán)，難以自拔，草紙涂了又改，改了又涂。有的題目甚至毫無頭緒，根本無從下手。放佛只是眨眼功夫，監(jiān)(jiān)考老師已在提醒只剩半小時。至此，他尚未來得及細(xì)(xì)究最后兩道大題，而前面幾道題依舊膠著。他只得整理稍有眉目的思路，胡亂猜寫一通。等到交卷時，他自覺滿卷凄慘，不堪入目。
挫敗此前未有，心情因而無比沉重。但退出考場后，他尋得同伴，再一對詢，都說新奇難解，不安的情緒稍稍得以放松一些。
時間已是午后，師生們饑腸轆轆。從校園出來，沿街飯館眾多。不過或是滿客或是不入周老虎法眼，眾人始終無法打點吃飯。師生們在前方路口拐個彎，折向南行，走出大概十來分鐘，還是沒定下來在哪填肚子。丁老師忍不住了，要求隨便吃點。恰好路旁有家飯店裝潢古色古香，頗有些不凡氣韻，周老虎便將大手一指，拍了板子：“那就這塊吧！”
這家飯店名叫“古榮齋”。店內(nèi)(nèi)裝飾頗如其名，古拙不凡，桌椅都是老式物件，地面褐磚鋪就，不少地方還掛著燈籠。大廳分張不少紅木方桌，大半空著，一些顧客占據(jù)(jù)南側(cè)(cè)向陽的大桌子?？諝庵衅【迫馀c油煙混合的味道，有些悶嗆人。師生們選定一張靠北窗的大桌子。一個老板模樣的中年男人從鏤空屏風(fēng)(fēng)后閃出，殷勤地呈上設(shè)(shè)計精美的菜單。
周老虎將菜單翻弄片刻，眉頭皺成肉疙瘩，“沒得什么吃的嘛。”
老板給出了合理化建議：“我家軟兜長魚不錯，蒲菜也新鮮，早上河里才摘的。”
“蒲菜哪塊沒得，也算菜呀？”周老虎將菜單推到丁老師面前。丁老師翻看一陣，一個菜也沒點，又把菜單還給周老虎。周老虎手捧菜單，面色越發(fā)(fā)古怪。
丁老師拍了拍桌子，“我們不要什么特色菜，給我們弄些個家常菜就行了！”
老板說：“都有，都有，家常菜都登后邊！”
丁老師說：“后面也貴要死，還能便宜些個？”
老板聞言不悅，“我們店明碼標(biāo)(biāo)價，物價局審批過的?！?p> “都是本地人，別瞎扯這個！還有你家滿屋子油嘰嘰的，難聞死得了，怎回事啊？”
“廚房鼓風(fēng)(fēng)機(jī)壞得了，已經(jīng)(jīng)找人來弄了，各位將就將就啵！”
“將就將就也行，”丁老師說，“給我們下幾碗面條就行了?！?p> 老板冷下臉來，聲量提高不少，“我家不做面食！大中晌的，不是我說的，這條街都沒得！你們要實在想那個，出門往南里把路，有個門口搭棚子賣早飯的，中晌也開，油條，辣湯可能還有。”
丁老師喝道：“以為我們沒來過這塊，好欺負(fù)(fù)哇？”憤然而起。周老虎連忙將同事拉住，沖老板招手：“來來來，小炒，小炒！”麻利地點了數(shù)(shù)道菜，有油燜茄子，絲瓜馓子，宮保雞丁，韭菜炒螺肉，大煮干絲，平橋豆腐，最后還加了一個菜湯。
吃飽飯出來，老師們打算找個地方休息，學(xué)(xué)生們卻想到處逛逛。周老虎開始不同意，與丁老師附耳私語后，改變了主意。學(xué)(xué)生們便與老師暫別，繼續(xù)(xù)向南，沿街漫步。女生們走在前頭，男生們跟在后面，一起享受難得的午后休閑時光?？諝庵酗h來炒貨的香味。眾人尋探過去，原是路旁一家干貨鋪正在翻炒瓜子。炒貨師傅腰系圍裙，臉色蒸紅，拿大鐵鏟在大鐵鍋里使力攪拌。這胖師傅見到來人，張大嘴巴吆喝：“來哦，來哦，什么味都有哦！”
在后退的時候，他差點撞上隔壁商鋪的貨攤。貨攤上擺的都是吃的，幾根粗壯“火腿腸”顯得很特別，嘗起來應(yīng)(yīng)是美味。他手指過去，贊嘆道：“火腿腸真粗啊！”
孫培健予以糾正：“沒得見識，別說話！什么火腿腸？這叫捆蹄！”
女生們偶爾走進(jìn)(jìn)店鋪，比劃各種商品。男生們大多時都候在外面，只有孫培健不知忌諱，隨入一到兩次。不過被男伴們嘲笑后，宿舍長干脆選擇拉在隊伍最后面，或者鉆進(jìn)(jìn)其它店鋪。
他從玻璃櫥窗收回目光，發(fā)(fā)現(xiàn)(xiàn)前面的女生們消失不見了。他吃了一驚，緊趁幾步，這才看到路邊閃出一個小廣場，女士們正往里面而去。小廣場面積不算大，大概僅有三四百平米，盡頭處橫著一堵圍墻，紅壁青瓦，氣象古樸艷麗，不類街上尋常建筑。圍墻一隅開著拱形小門，兩個臂箍紅袖章的看門人當(dāng)(dāng)門而坐，手肘搭靠一條長桌，見有人靠近，疊聲叫喚：“買票了，買票了！”
許梅掏出小錢包，笑著說：“公款登我這塊都要爛得了，這下有銷路了?！?p> 趙茵茵摁住女伴的手，“我們轉(zhuǎn)(zhuǎn)轉(zhuǎn)(zhuǎn)就行了?！?p> 孫培健發(fā)(fā)話了：“一天到晚吭哧吭哧的，該個現(xiàn)(xiàn)成機(jī)會，不作興省這些個錢?！?p> 許梅笑得很開心，“難得大詩人覺悟一次，站我這邊，受寵若驚呢！”
許梅箍住女伴的胳膊，率先鉆入拱形小門。他一直云里霧里，不好意思出聲詢問，等見到門內(nèi)(nèi)景致，頓如撥云見日。原來，他竟不小心踏入了公園。進(jìn)(jìn)門曲斜一道古風(fēng)(fēng)走廊，外接一汪假山幻石環(huán)(huán)繞的小池塘，塘內(nèi)(nèi)池水淺顯清澈，數(shù)(shù)枝殘荷點綴其間，岸上亂石參差，頗盡奇巧。這道走廊形似巨蟒，折分兩邊，一頭隱沒在濃密的樹木花草間，一邊通向另一道拱形小門。眾人在小池塘邊流連片刻，轉(zhuǎn)(zhuǎn)向拱形小門。鉆進(jìn)(jìn)小門，身前化出一番別樣天地來。但見滿眼重重疊疊，入目無非美色。各式古代建筑巍然成片，亭榭廳堂由廊徑連接，椽檐相互通承，怪石異樹爭奇，瓊花蕙草斗妍，葳蕤枝葉綴補(bǔ)，景物層出不窮，或盛麗華美，或雅致可愛。年輕的游客們四下亂看，往往轉(zhuǎn)(zhuǎn)過一處素靜地方，又會閃出另一個別致去處。他們跨進(jìn)(jìn)一間古屋，看過瓷器字畫，以為斷卻去路，不想轉(zhuǎn)(zhuǎn)過屏風(fēng)(fēng)，后面居然藏著一扇小門，通向另外一個廊院。
眾人折入石徑，穿過一大片濃密的修竹林，前方豁然開朗，一彎碧綠河水出現(xiàn)(xiàn)在眼前。小河兩岸垂柳依依，隨風(fēng)(fēng)款款而動。眾人沿著河岸，信步而行。不一會兒，河邊轉(zhuǎn)(zhuǎn)出數(shù)(shù)只小游船，隨綠波蕩漾不止。一個守船人蹲坐岸邊小胡床，正在打盹，突發(fā)(fā)一個激靈，發(fā)(fā)現(xiàn)(xiàn)了岸上的游客，露出探問的笑容來。眾人下去找守船人問話。經(jīng)(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人們商得一個優(yōu)(yōu)惠的折價。小船兒離開河岸，沿著河心平緩劃行。待轉(zhuǎn)(zhuǎn)過較大的彎道，水面漸漸寬闊。游客們一邊欣賞河景，一邊侃侃而談。開始的氣氛非常歡洽，直到他們開始聊說競賽考試。
學(xué)(xué)習(xí)(xí)委員認(rèn)(rèn)為這趟出行毫無意義，“反正，信心都考沒得了！”她很懊悔。
“趙委員別灰心，”孫培健安慰她，“平時沒得儲備，腳丫子都能想出來！那題要算概率的，上大學(xué)(xué)才能學(xué)(xué)到的?！?p> 許梅贊同宿舍長的觀點，“競賽類題目不是重點，丁老師早就說過了。我們這次來，就當(dāng)(dāng)見見世面的。周老師不是也說過的？”
孫培健說：“我們來也來過了，望也望過了，船也坐上了，還敲了老周半個月工資?！?p> 高亮賊兮兮地笑著說：“老孫不要裝，不要慫！你看看人家課代表，沉得住氣?。 ?p>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我到現(xiàn)(xiàn)在頭還稀暈的。這卷子...跟紿人玩的呢！”
趙茵茵笑瞇瞇地看著他，“數(shù)(shù)學(xué)(xué)你很拿手，我相信你考不差的。”
他聞言紅了臉，吞吞吐吐起來：“說...說是說的...那么多...也不曉得做怎樣?！?p> 許梅笑著說：“這同志就跟小女孩子呢，說什么都臉紅。”
孫培健搖了搖頭，“老張人就不錯，本分人，都像某些人的？”
許梅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我怎覺得你話里有話的？”
“也沒得什么，你自己曉得啊。”
許梅冷聲問：“你什么意思？”見對方拒絕搭話，更加生氣，“不要以為，世上就你一個聰明人！”站起身來，厲聲說：“我要下船！”
擺船師傅擔(dān)(dān)心生出什么意外，連忙就近將小船靠岸。女生們率先跳下船。男生們隨著上來，跟在后面。一行人轉(zhuǎn)(zhuǎn)來繞去，已不像在游園，倒像是在趕路。他們鉆出樹蔭蔽日的小樹林，穿進(jìn)(jìn)藤花簇?fù)淼那齲矍俺霈F(xiàn)(xiàn)一片小池塘。女生們快速扎進(jìn)(jìn)一道拱形小門。他擔(dān)(dān)心跟丟女生們，加快了腳步。他看到戴有袖章的看門人，再轉(zhuǎn)(zhuǎn)身回望，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然離開公園。
他在門口等待片刻，兩個男生才慢吞吞地走出來。再回到馬路邊上，女生們早已不見蹤影。男生們循著舊路，回到學(xué)(xué)校。他與高亮在校園里逛了一圈，身疲腿乏，回到集合地點。不一會兒，鴨舌帽與同伴們也到了，圍在一起，歡聲笑語不迭。他見鴨舌帽不時搖頭晃腦，總在瞄看自己。有那么一次，這人似乎在向他招手。他連忙起身和應(yīng)(yīng)，轉(zhuǎn)(zhuǎn)而發(fā)(fā)現(xiàn)(xiàn)自己自作多情，對方招呼的另有其人。他假裝活動身體，回來后干脆倚柱假寐。到了約定放榜的時間，考生們的成績被張貼出來。他在后半部分找到自己的名字，得到的分?jǐn)?shù)比料想中要差出一大截，頓時心涼了半截兒。不過，當(dāng)(dāng)他尋看完同伴們的分?jǐn)?shù)，自己反而是最高的，心里稍稍好受一些。這個名次晉級下一輪已經(jīng)(jīng)無望。在整份名單的前部，他發(fā)(fā)現(xiàn)(xiàn)鴨舌帽的名字。小個子被同伴們團(tuán)(tuán)團(tuán)(tuán)圍住，帽子拿在手里揮舞，汗?jié)竦念^發(fā)(fā)貼在額上，小臉兒興奮得像紅蘋果。他感到一塊大石頭壓在胸口，那種心情別提有多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