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堂吉訶德(二)
堂吉訶德家族,可以說是一個屬于這片大陸逝去的輝煌的縮影。第一代家主堂吉訶德—合德,亦可以稱之為一代傳奇。
農民出生的合德很早便父母雙亡,只留下一個妹妹與他相依為命,為了照顧妹妹,十二歲的合德展現出了非凡的毅力,披星戴月,讓周圍的成年人們都感到無地自容。合德十五歲那年,艾蘭國大主教途經此地,聽聞了他的故事,便將他收為門徒,可此時大主教已經年邁,許多人覬覦他的權勢,同時,恨屋及烏,合德也受到了排擠,但合德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他努力讀書,苦練武藝,在同時期的門徒里十分出眾。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大主教在合德二十一歲那年撒手人寰,合德也因為沒有了靠山而被逐出教廷。
“那接下來就應該和王子復仇記一般,合德在經歷了一系列歷練之后,回到教廷,拳打教主,腳踢叛徒,繼承正統,對吧。”在堂吉訶德莊園的一處木椅上,薇薇安和李牧之等待著堂吉訶德現任家主唐吉的出現。
“那是童話故事,而非現實。”
“有妹有房,父母雙亡,這種展開,怎么可以沒有復仇?”
“剛才我給你講的是現實刪減而成的童話,要知道,大主教收合德的目的,可不是為了合德,而是他的妹妹。”
“嗯?”李牧之虎軀一震,他和他的腱子肉都驚呆了。
“合德在被驅逐出教廷后,創辦了銀行,下一任教皇將此銀行作為教廷的唯一銀行,你說教皇為什么要把這個肥差給他?”薇薇安的手里端著一杯葡萄酒,葡萄酒在燭火的映照下散發著淡淡的微光。
“浪漫的騎士童話到你這里總變得五味成雜,他的妹妹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死了?瘋了?我并不在意。”薇薇安抿了一口酒,微閉雙眼,微微的呼氣,“帶你來是正確的,起碼能給我解解悶。”
“說不定還能當肉盾,你一只手能把我拎起來嗎?”
“我不敢小瞧你的脂肪,這一點我自愧不如。”薇薇安放下酒杯,看著李牧之,面色有些嚴肅,“我來這里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你沒有反對我帶劍時我就已經明白了。”李牧之摸了摸懷里的盒子,有些無奈的笑了。
“你不害怕嗎?”
“沒有退路的時候,我就不會害怕了,破釜沉舟你應該知道吧。”
“看來當初在樹林里你也是抱著這個覺悟和我對話的吧,那不如這樣,今天若事不成,你必死無疑。”薇薇安面帶著微笑,可這微笑讓人膽寒。
“你,我,你。。。。。。唉。”李牧之無奈的摸著自己的額頭,真的有點腦殼疼。就不該耍帥,說那么裝的話,眼前的這個女子又不是galgame的女主角,哪來的些許溫柔?
就在李牧之低頭懊悔時,堂吉訶德莊園的高臺突然亮了起來,一位衣著華麗的中年人站在高臺之上,手里舉著一杯葡萄酒,他掃視了一眼臺下的眾人,目光在薇薇安這里停留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薇薇安身邊的李牧之,便微閉雙眼,深呼吸。
“感謝諸位能賞光前來寒舍參加百葉蘭會,今晚,好酒好肉,大家盡情歡騰吧!”臺詞簡短,乏力,似乎臺下的人對他來說微不足道。
“這就是堂吉訶德的家主唐吉嗎?”李牧之低聲問道。
“嗯。”
“你這三公主地位還真是卑微啊。”李牧之低聲說道,一個沒落的富商家族的宴會,只能請來各家族的紈绔子弟,可這樣的請帖也發到了薇薇安手中,足見是一種怎樣的侮辱。再者而言,薇薇安為了見他一面都必須委身參加這個宴會,這本身就已經很卑微了。李牧之故意說出來,也算是對之前薇薇安的威脅的報復。
“嗯。”薇薇安低聲的回應,然后一言不發,出奇的安靜。
“我應該沒有低估你的抗打擊能力吧。對不起。”李牧之有些后悔自己脫口而出的貶低。
“沒關系,我已經習慣了。”薇薇安將手里的酒一飲而盡,將杯子狠狠地丟給李牧之,“我們走吧。”
真生氣了呀。。。。。。李牧之小心翼翼的放好杯子,抱著盒子趕忙跟在薇薇安身后。
唐吉獨自坐在高臺上,看著薇薇安和李牧之向他走來,他身邊的侍者看向他,而他只是微微搖頭。當他看到薇薇安足夠近時,便起身張開雙臂,微微鞠躬,“啊!歡迎您的帶來,公主殿下!”
“我才該感謝您的邀請,堂吉訶德莊園的繁華讓我大開眼界。”薇薇安沒有回禮,只是象征性的環顧四周。
“殿下折煞在下了,如今的堂吉訶德莊園,除了這些冰冷的石頭,樹木,還剩下什么呢?”唐吉自嘲地笑了笑。
這么急不可耐嗎?李牧之明白,唐吉所說的那句話,便是他開出條件,方才,他從薇薇安口中得知,教皇已經將教廷的銀行交給了其他人,唐吉已經走到了破產的邊緣。
“還剩下很多,比方說這些客人,這些侍者。”薇薇安自顧自的坐下,看著唐吉,“您在邀請函里所說的,您的誠意,讓我很感興趣。”
哇,這兩人說話要一直這樣嗎,這么委婉嗎?
“我是一個銀行家,銀行家開出了支票必須要兌換,這是我們的基本準則,可還是有例外的。”唐吉也坐到了椅子上。
“那就是銀行破產。”唐吉說著,為薇薇安滿了一杯葡萄酒,也為自己滿了一杯。
“那該怎么才能避免破產呢?”薇薇安端起酒杯,微微搖晃,杯子里的酒落在木桌上,發出嘶嘶的響聲。而此時,周圍的幾個侍者也開始漸漸靠近。
“有人給了我一個選擇,”唐吉端起酒杯,與薇薇安碰杯,“我們共飲此杯,堂吉訶德銀行將繼續作為教皇的銀行而存在。”
“哪怕我是艾蘭國的公主?”
“我已經別無選擇,我背負著整個家族的命運,而艾蘭國,還有選擇的余地。”唐吉苦笑著,看向李牧之。
“我的下人和我說,這位孟洛德男爵有禮物要贈送給我,是一把寶劍對嗎?”
“在我的家鄉有一個故事,家父囑托給我要將給您聽。”李牧之將手里的盒子放下,走到薇薇安身邊,奪過酒杯,將“酒”潑了出去,酒灑在一邊的草地上,發出刺鼻的味道。他不顧薇薇安有些驚訝的眼神,自顧自的坐下。
“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即將亡國的太子,派出了一名刺客,去刺殺敵國的君主,這位刺客將劍藏在一副地圖之中,在那位敵國君主看圖之時,圖窮匕見。”
“然后呢?”唐吉微微擺手,靠近的侍者們停了下來。
“然后,取決于您的決定。”
“什么意思?”
“我是個傻人,說話不會那么彎彎繞繞,如今看來,您受人之拖,來刺殺薇薇安殿下,想必委托人也定是權勢滔天,但卻也動不得薇薇安殿下,只能用這種下作的手段來處理,對吧。”
“請繼續。”
“刺殺公主殿下,您和您的家族必定會受到牽連,最起碼,在艾蘭國你無法待下去,但其他國可不一定。您還說,刺殺成功之后,您的家族可以繼續作為教皇銀行而存在,所以,那位大人的身份,也可想而知了。”
“不錯的推理,請繼續說下去。”唐吉放下酒杯,看著李牧之。
“在我來這里之前,我一直認為您的家族是這片大陸上最富有的家族之一,那么我是否可以認為,您在失去教皇的支持后,仍舊維持著龐大的生意規模,來保證市場對您的銀行的信心,但失去的教皇的支持,您的資金鏈也即將斷裂。”
“可以這么說,請繼續。”
“教皇與您口頭協定,刺殺公主,因為他察覺到,這位公主殿下有驅逐教會的打算,同時,她還是艾蘭國的繼承人之一,教會不能允許這樣一個世俗王的存在,所以要將她扼殺在搖籃里。”
“不錯,雖然公主大人表面上支持教會,但教會的那幫人,也都是一幫老妖精。”唐吉看向薇薇安,他臉上帶著一絲嘲弄。
實際上,他被教會驅逐銀行完全是教會為了殺薇薇安計劃的一部分,因為教會的人很清楚,他可以請來薇薇安,并且,他必須聽命于教會。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么要來這里?”薇薇安終于開口了。
“最開始我以為您是為了我開出的空頭支票,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如此。”唐吉的眼中,流露出些許期待。
“很遺憾,我的回答不會讓你滿意,我可以以百葉城城主的身份任命你為百葉城官方銀行,但前提是,你必須縮減資產,將自己的規模縮減到目前的十分之一。”
“那不可能,我的資產,堂吉訶德家族的資產,已經不僅僅關乎我堂吉訶德一家,有數十萬人依靠著堂吉訶德家族的貸款維持生計,這些貸款需要數十年才能還清,我一旦縮減資產,這些人都面領著破產的危險。”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你作為我的官方銀行,不代表堂吉訶德家族作為我的銀行,百葉城銀行將以一比五的資金,來收購你的貸款,然后你再變賣你的資產,包括這座堂吉訶德莊園,這些加起來,足夠填補你的空缺,你也不必宣布破產。”
“你什么意思?這樣我堂吉訶德家族豈不是名存實亡!”唐吉有些歇斯底里。
“我不會在意你堂吉訶德家族怎么樣,我要你做出選擇,是與教皇的空頭支票同生死,還是委身于我,去賭一個未來。”薇薇安語氣平靜,靜靜地等待著唐吉的回應。
唐吉低著頭,陷入了沉思,對于教皇的承諾,他一直都心存懷疑,如今,另個不那么好的選擇出現在他的面前,讓他猶豫,因為,這是實實在在能得到的,并且,如果三公主當上艾蘭國的王,這似乎不太可能,但萬一呢?
唐吉慢慢抬頭,看著一邊的李牧之,“還沒有問過了,令尊是誰?”
“我獨身一人,不過和你有些距離,干著借新還舊的行當,在出現虧空后,被人追殺,偶然被三公主救下,因為本人善于計算,所以在三公主賬下當差。”李牧之為自己編排了全新的身份,這樣,他就與貴族兒子告別了。他表情微變,薇薇安正在踩他的腳。
“有趣,你的利率多少?”
“四十。”
“那就是他們活該了。”唐吉起身,背對著兩人,“薇薇安殿下,您開出的條件,說實話,讓我感到猶豫。”
唐吉揮了揮手,周圍的侍者圍了上來,手里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李牧之慌亂的打開盒子,取出劍,擋在薇薇安面前,肥胖的他笨拙不堪,若不是場合比較嚴肅,那些侍者,估計要笑了。
“兌換賬目,一比三,我必須為我的家族留下一些本錢。”
“你對自己的才能沒有信心嗎?”薇薇安低聲問道。
“我不能再冒險。”
“我不會與任何人談判,我開出的條件,就是最終條件。”薇薇安這么說著,李牧之冷汗直流啊。
大姐!!!給小人一條生路啊!不帶著這么玩的呀!
“殿下一直是這么談判的嗎?”唐吉有些干澀的說著。
“你在我開出的條件上談判,就已經證明了你的選擇。”薇薇安起身,走到唐吉面前,“請記住,做出了選擇,就不要后悔。”
說著,薇薇安走向侍者的包圍,侍者攔住,唐吉揮了揮手,侍者們低頭讓開,薇薇安徑直離開,李牧之緊隨其后。唐吉癱坐在椅子上,有些留戀的注視著這個大院。
堂吉訶德莊園,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