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結(jié)(jié)上冰的大街上，賣麻餅、賣包子的小販們守在爐旁邊取暖邊吆喝著，不同韻調(diào)(diào)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著。
早起的人們都縮著脖子、低著頭、手插在袖籠里，頂著風(fēng)(fēng)小步小步地往前走。
王衛(wèi)(wèi)國和張大海被安排在這旬看守北城門，無論他們穿得多么臃腫，風(fēng)(fēng)仍然透過衣服的縫隙吹得他們手腳冰冷。
“這鬼天氣，怎讓咱們給遇上了。把人冷得鼻酸頭昏，兩條腳凍得像兩塊冰似的?！蓖跣l(wèi)(wèi)國哈著白氣對張大海說著。
張大海過了年便是十六歲了，他父親是個(gè)塾師，他在父親的教導(dǎo)(dǎo)下識文斷字。
可漠國在馬上打來的江山，向來重武輕文。前些日張大海的父親病逝，家中收入銳減。
張大海高不成、低不就，只能來當(dāng)(dāng)個(gè)守門卒賺取些許錢糧，加之隔壁不遠(yuǎn)(yuǎn)處酒館的上官店家常將賣剩的飯菜送給自己才能勉強(qiáng)(qiáng)養(yǎng)(yǎng)活家人。
半大小孩的張大海耐不得寒，凍得把腳跺了好幾下，使身體稍微暖和一些才回道：“可不是嘛，聽說昨天在這守夜的張勇和侯三把一對在路上遇劫、與家丁失散的富家少爺、姑娘放進(jìn)(jìn)城，被那少爺偷偷塞了好幾塊碎銀。想必都夠給家里那兩位嬸嬸打枚銀戒指或是一對耳釘了。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一輛一輛極其簡陋的役車由南而至，看起來像極是逍遙湖南邊岸側(cè)(cè)酒館的上官掌柜的車子。張大海遠(yuǎn)(yuǎn)遠(yuǎn)(yuǎn)見得兩個(gè)分穿灰褐長袍一臉木然的人在廂外趕馬，連忙用手推了推王衛(wèi)(wèi)國讓其噤聲，率先上前盤問：“城守查驗(yàn)，請出示路引。”
“大海，救命啊！”廂內(nèi)(nèi)傳出一急速的呼救聲，隨著又響起一陣拳打腳踢聲、呻吟聲。
張大海人認(rèn)(rèn)得這聲音便是酒館掌柜的，慌忙挺起長槍大喝道：“什么人？”
一個(gè)穿著破爛灰袍的趕馬人左手一翻，從腰間解出一塊令牌揚(yáng)揚(yáng)，嘶啞著嗓門怪聲怪氣地應(yīng)(yīng)話：“內(nèi)(nèi)衛(wèi)(wèi)府押解欽犯?！?p> 張大海上前查驗(yàn)令牌，只見令牌乃玉石所制，呈長方形狀，大小不過半掌。令牌正面用陽刻手法雕就一個(gè)“衛(wèi)(wèi)”字，反面則是陰刻有持有人品階等細(xì)(xì)字。
“小的眼拙，不知道是內(nèi)(nèi)衛(wèi)(wèi)諸位大人駕臨?！睆埓蠛９Ь磳⒂衽品钸€，多口問得一句：“車內(nèi)(nèi)可是逍遙湖南岸酒館的上官掌柜？他可是個(gè)實(shí)誠厚道人家，想必不是大人所說的欽犯吧?！?p> 未待張大海說罷，灰袍人已一巴掌扇來。張大海本能地后退閃避，恰恰避開灰袍人的手指。雖未被打中，但張大海臉上已現(xiàn)(xiàn)出四只又紅又腫的指印。
王衛(wèi)(wèi)國一把把張大海往后拉使其在自己身后，指著車上的內(nèi)(nèi)衛(wèi)(wèi)高聲罵道：“誰不是娘生爹養(yǎng)(yǎng)的，你們在漠汗身邊當(dāng)(dāng)侍衛(wèi)(wèi)就很了不起，就可以隨便打人吶？”
“打你便打你了，難道還要選日子?。 被遗廴撕粢宦曊酒穑钢砩系钠婆蹛汉莺莸亓R著：“老子在路上和欽犯的親隨干了好幾架，落得混身都是傷。一路追著欽犯來到廬州城下，城門早已關(guān)(guān)閉，本可以甕中捉鱉手到拿來之時(shí)。你們這群見錢眼開，看到銀子就罔顧職責(zé)(zé)的守門卒竟然把他們放入城了。老子兄弟幾人輕功了得躍過城墻擒住欽犯，否則此廬州城有百姓萬戶之眾，你讓我兄弟幾人從哪個(gè)找起？”
“依您所說此舉是緝拿欽犯，那上官店家怎么會在車廂里？”半邊臉腫起的張大海不依不饒地追問著。
“這位小哥您多心了，欽犯入得城使徑直往酒館去了。咱們唯恐店家與賊人勾結(jié)(jié)，請他回去問話罷了。若查實(shí)他是無罪的，自然便會將其釋放。”褐袍人從車上跳下，從馬車前方繞到張大海身旁解釋。說著他從袖籠里掏出幾塊碎銀雙手一合一分，碎銀已被掐成整塊。
褐袍人將銀塊塞入張大海手中，好聲勸慰：“咱們追捕欽犯本就是腦袋別褲腰帶上，都沒在脖子上，說不定哪天就搬家。此舉是咱們不是，小哥你多多包涵，有怪莫怪！”
王衛(wèi)(wèi)國瞥見那銀塊想必也有一銀數(shù)(shù)錢重，怕張大海年少氣盛、得罪了車上的大人招惹殺身之禍。他轉(zhuǎn)(zhuǎn)身拉著張大海胳膊低聲道：“大海，把銀子收了。忍下這口氣，息事寧人便罷了?！闭f畢，王衛(wèi)(wèi)國扯著張大海后退數(shù)(shù)步讓開城門，目送著役車出城。
“王哥，咱們就這樣看著上官大叔被捉走了？”張大海眉頭皺成一團(tuán)(tuán)，焦急地向王衛(wèi)(wèi)國發(fā)(fā)問。
“孩子，你就別犯傻了。這件是神仙打架，凡人遭罪的事！適才這陣勢，若是鬧僵了不僅連你這小命也搭進(jìn)(jìn)去，說不好張勇、侯三也會陪著一并喪命。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如果被那些內(nèi)(nèi)衛(wèi)(wèi)折磨得半死不活怎么辦？你娘跟侯張二人家里的婆娘痛失親人又是何種慘狀？年輕人啊，做事得思前想后?！蓖跣l(wèi)(wèi)國說著用長槍在城門洞側(cè)(cè)戳得幾塊碎冰，從懷里掏出一塊帕子將冰塊裹好遞予張大海道：“拿著敷一下，冰能止痛消腫呢?！?p> 見得張大海一言不發(fā)(fā)，王衛(wèi)(wèi)國料想這半大孩子定是不服氣，他伸手在張大海頭頂揉了幾下，笑道：“大叔說的可是真話，你可別不當(dāng)(dāng)一回事。
昨夜隔壁老陳家的母貓不知道是咋整的，叫了一晚上的春，害得我睡不安穩(wěn)(wěn)。清晨早早就起，來到此處還未到交班時(shí)間。適逢是一支有十幾輛馬車組成的車隊(duì)，聽說亦是內(nèi)(nèi)衛(wèi)(wèi)出城。我走在最后一輛馬車旁，便聽得那地痞韓大力在廂內(nèi)(nèi)**‘爽啊，爽啊……’
我好奇這韓大力怎會混在車廂內(nèi)(nèi)白日宣淫，見左右無人將幕簾拉開一條縫偷窺了一下……”
張大海聽得王衛(wèi)(wèi)國話聲一頓，以為這個(gè)王哥在學(xué)(xué)說書先生那般先抑后揚(yáng)，故意賣關(guān)(guān)子。他滿懷期待地問著：“看見韓大力在糟蹋哪家的姑娘了？”
王衛(wèi)(wèi)國感到一陣惡心，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干嘔了幾次，但卻沒吐出什么來。他緩得一陣才開口說道：“我是看見他赤條條的身上被劃出了無數(shù)(shù)道破口，破口處布滿了雪白的蛆蟲……”
廬州城北十里亭，璆琳鼻子一酸不經(jīng)(jīng)意地打了個(gè)噴嚏。
極樂子將自己披在肩上的斗篷脫下，罩在璆琳身上低聲道：“琳兒是著涼了吧?！?p> 璆琳感受著斗篷傳來的余溫，心中涌出一種因得到寵愛、賞識的喜悅與不安。她連忙向極樂子行得一禮，一邊要脫下斗篷一邊說道：“師父，還是您披上吧。”
“咱們此行一路往北，天氣只會越來越冷了。為師早已練得不畏寒暑，你不必跟為師客套?！睒O樂子伸手止住璆琳的動作，忽地聽得不遠(yuǎn)(yuǎn)處馬車內(nèi)(nèi)傳出低微的淫言媟語。
極樂子緩步走至聲響源起之處，掀起幕簾。只見一個(gè)身上只剩一幅遮羞布的男人躺在廂內(nèi)(nèi)，男人身上有多處血口，血口內(nèi)(nèi)布滿蛆蟲。
成片的蛆蟲僅露出尾部將整個(gè)身體浸在男人的血肉中拼命地吸食著。
極樂子雖殺人無數(shù)(shù)，但看到這幕也不禁眉頭緊皺，他轉(zhuǎn)(zhuǎn)過頭向璆琳問道：“這個(gè)地痞子開罪你，直接殺了不完事了？為師實(shí)在是想不透你為何要將其擄來?！?p> 璆琳嘴角上揚(yáng)，輕笑道：“師父與師伯大戰(zhàn)(zhàn)時(shí)所使的尸盅，毒性雖強(qiáng)(qiáng)，可中毒后發(fā)(fā)作時(shí)間卻是太長。徒兒在翻閱古籍時(shí)得知有一種血盅，以活人作為蟲鼎將蛆蟲殖入。以神為爐、以精為藥、以肉為棲、以血為食。
這痞子對徒兒無禮，一匕將其刺死實(shí)在是太便宜他了。徒兒將其制住，喂服大量補(bǔ)(bǔ)腎壯陽、怡情助興的狼虎之藥迷亂心智，使其成為養(yǎng)(yǎng)殖血盅的爐鼎。蛆蟲長成之日，便是他歸西之期?！?p> 極樂子聽到了這種從來沒有聽說過養(yǎng)(yǎng)盅之法，不覺來了興趣頜首道：“此盅毒性如何？”
“以血為媒，自是銷蝕骨體，見血封喉?！杯G琳斬釘截鐵道。
極樂子與天地子大戰(zhàn)(zhàn)中傷及心脈尚未痊愈，一時(shí)激動連連咳嗽幾聲，緩得好一會才對璆琳稱贊道：“好極！琳兒在此次覆滅逍遙閣中厥功甚偉，你要什么獎賞？”
“奴家不要什么獎賞，奴家只是想證明——師娘能為師父做的一切事情，奴家都可以做到，甚至能比她做得更好！”璆琳脈脈地望著極樂子深情地說。
“時(shí)間不早了，咱得趕路了。”極樂子望著從云層中探出的半個(gè)日頭向一眾弟子、雜役吩咐著。說畢，他向璆琳伸出左手，讓其攙扶著，附在璆琳耳邊低聲說：“你我均在刀頭劍首中闖過來，自是同生死共患難。好吧，扶為師回車廂休息陣子……”
北風(fēng)(fēng)越刮越烈，才探出頭的日頭又被濃濃的云朵兒給遮住了。天色陰沉陰沉的，陡然間落起大雪。風(fēng)(fēng)雪中，只有一支車隊(duì)姍姍往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