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平穩(wěn)(wěn)的駛在道上,余鳶和張夫人兩人依偎在一起,對面坐著張行征。
這人著實(shí)好演技,身上的素服襯著他刻意壓下的眉眼,活脫脫一個(gè)因喪女而沉痛的父親。
余鳶和張夫人懶得瞧他,兩人依靠著抹淚。
馬車?yán)锘厥幹?xì)碎的哭聲,張行征始終在醞釀情緒。
隨著宮人的指引,余鳶來到西暖閣。
張?jiān)甯?guī)n戤?,繁瑣的華服將人壓在那兒,沉重的冠冕扣在頭上,使人跳不出這座宮墻。
國色天香的人靜靜的躺著,無論周圍的人如何悲痛的啼哭,都無法讓她睜開那雙能與日月爭輝的眼睛。
在見到女兒遺體的剎那間,淚水猶如永不干涸的泉水噴涌而出,力氣被抽離軀體,“咚”的一聲跪倒在地,接著殿內(nèi)便蕩起泣血之聲。
余鳶跟著跪倒在地,嗓子發(fā)(fā)不出任何聲響。
明黃色的身影隨著宮人的傳報(bào)晃到眼前,林沐頌看著張家三人,溫和的叫人攙扶。
張行征可能此刻嘗到了骨肉斷聯(lián)(lián)的痛苦,泣不成聲。
“愛卿保重身體啊?!?p> 林沐頌寬慰著,目光時(shí)不時(shí)掃過余鳶。
這個(gè)異常并未被當(dāng)事人所察覺。
西暖閣中哭聲震天,林沐頌被政事糾纏,與張行征不久便離開。
余鳶與張夫人淚眼朦朧,手腳并用的爬向正中央的皇后。
“夫人,不可窺視。”
張夫人猛然被侍女拉住,險(xiǎn)些一個(gè)踉蹌?chuàng)淶乖詰亍?p> 另一邊的余鳶掙扎著想從侍女手中掙脫,手臂上傳來鈍痛,終究不敵被拉離。
“姐姐!!!”
余鳶身體孱弱,不多久便昏了過去,宮中亂成一團(tuán)。
出人意料的,回府后張行征并未責(zé)問余鳶失禮,而是妥帖的安慰。
皇后崩逝,皇帝輟朝五日,顧家駐軍就地奔喪,天下同悲。
張懷溫怕余鳶抑郁成疾,得空便來陪她解悶,談話間余鳶得知顧老將軍臥病的消息。
“顧大哥能回家嗎?”
張懷溫?fù)u搖頭。
“加上最近邊境不安,顧時(shí)安應(yīng)該無法進(jìn)京?!?p> 余鳶點(diǎn)點(diǎn)頭,昏沉沉的不應(yīng)聲。
司天監(jiān)(jiān)算好了日子,七日后葬入皇陵,這期間連家人都無法進(jìn)宮吊喪。
余鳶連張?jiān)遄詈笠謊鄱紱]見到。
跟在送葬的隊(duì)伍里,周圍是一片哭聲,余鳶麻木的跟著隊(duì)伍,搖搖晃晃的來到皇陵。
眼見著棺槨將入墓穴,昏沉的腦袋頓時(shí)清醒,猶如魂魄歸位般,放聲大哭。
竭力向前想去拉住棺槨,卻被眾人認(rèn)為是傷心過度,失了心智。
“阿姐!我不信!阿姐沒有死?!?p> 張行征將人固在懷里,額角青筋暴起,面上卻還得是傷心的模樣。
“阿鳶,你不要鬧了?!?p> 余鳶的嘴被暗暗捂住,雙目被眼淚糊住,朦朧的身影飄在眼前,呼吸被阻塞,肺部漸漸被壓實(shí),聲音漸弱,將是有出氣沒進(jìn)氣了。
張夫人見狀慌忙掰開張行征的手,掐著余鳶人中流淚。
葬禮上的混亂被京中人討論,余鳶被禁足,郁郁寡歡。
張懷遠(yuǎn)臥病在榻,葬禮上的混亂自是不知。
悲傷的春天就將過去,窗外又開始傳來蟬鳴,余鳶被張行征安排著學(xué)習(xí)出嫁事宜。
“終于要逃離這里了嗎?”
或許悲傷確實(shí)可以被時(shí)間沖淡,余鳶漸漸接受張?jiān)迨湃サ氖聦?shí),只在每月初六時(shí)夜半驚醒,蒙著被子啜泣。
“阿姐,我會自由度過一生的?!?p> 及笄的日子不久將至,張夫人愁容滿面,這個(gè)貴婦人兩鬢蒼白,眉眼間染上滄桑。
“阿鳶,我的好阿鳶?!?p> 抱著小女兒,張夫人總這么念叨著。
在念叨中,及笄的日子到了,滿堂的賓客爭相道賀之時(shí),尖銳的嗓音打破和諧。
“圣旨到!”
周圍頓時(shí)寂靜下來,紛紛撩起衣袍跪倒在地,余鳶腦中霎時(shí)一片空白,被拉倒在地時(shí),脊背發(fā)(fā)涼,猶如被毒蛇依附,沿背而上。
不詳?shù)念A(yù)感爬上心頭。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茲有淑女張氏,淑慎性成,誕育名門,克嫻內(nèi)則,勤宣令德。朕成慈諭,茲特冊封爾為皇后。欽此!”
余鳶驀地僵在原地,腦中猶如電流竄過,又好像有條毒蛇在耳邊吹氣。
太監(jiān)(jiān)也不顧余鳶,將圣旨交給笑容滿面的張行征。
“張大人,您真是好福氣啊!”
“哈哈哈?!?p> 一時(shí)之間,院內(nèi)只剩下太監(jiān)(jiān)與張行征的談笑聲,余鳶被人拉起。
等太監(jiān)(jiān)離去,寂靜的院落頓時(shí)乍起驚雷,紛紛道賀。
貴夫人祝賀一遭,太陽落山之時(shí)迫不及待的回家向夫君告知此事。
在京的顧時(shí)思并未被允許觀禮,在場的男性只有張行征和張懷溫兩人。
空蕩蕩的院落只剩下張家四人,余鳶被張夫人擁著,呆愣愣的盯著張行征。
“父親!”
兩聲父親打破沉寂的氛圍,一聲來著張懷溫,另一聲來自急匆匆趕來的張懷遠(yuǎn)。
病人搭著一件外衣,額頭汗津津的,蹙著眉頭,唇色發(fā)(fā)白,衣襟大開,精壯的胸膛纏著大片繃帶。
“混賬,成什么樣子!成何體統(tǒng)(tǒng)!”
張行征一看長子這副模樣,怒然放下酒杯。
“顧家明日進(jìn)京,目的為何父親你不會不知吧?!?p> 張懷溫打斷他的斥責(zé),緊接著張懷遠(yuǎn)反對的聲音堵住他的話頭。
“我們家有一個(gè)皇后就夠了父親,不能再將另一個(gè)送進(jìn)去了。”
張行征張口想反駁,被跪倒在地的兩個(gè)兒子再次打斷。
“家族榮興,兒子來就夠了,妹妹不能再去了。”
“父親,妹妹不能入宮啊?!?p> 張行征冷嗤,舉起手中的圣旨,冷眼掃視著兩人。
“圣旨豈是兒戲?你妹妹不去,讓全家承擔(dān)抗旨的罪嗎?”
“父親,你早就知道?!?p> 張懷遠(yuǎn)直起身子,盯著張行征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能做皇后,是她的榮幸?!?p> “即便做皇后會失去性命對嗎?”
沉默的張夫人驟然出聲,引得張行征詫異的看向她。
“夫人?你這是?”
“即便是再失去一個(gè)女兒,你也要這份榮光對嗎?”
張行征默默的盯著她,答案不言而喻。
“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