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猛地清醒過來,撲倒在他的身邊,小心地將他的上半身扶起,倉皇地問著:“三寶,你不能這樣!你不可以這樣對自己!你知道嗎?你這么做太狠了——我不怪你,我從來都沒怪過你,你不能死!真的不能死——”說著說著,便泣不成聲。
“公主,對不起!是三寶對不起你!公主不在的這幾年,三寶度日如年,如今,終于可以解脫了——”他的頭靠在慕容瑾的臂彎里,緊緊抓住慕容瑾的手,斷斷續續地說著,“公主,能死在公主身邊三寶知足了,這樣,下輩子三寶就還能找到公主。這輩子欠公主的,欠楊太妃的,欠大家,三寶心里都記著呢,下輩子一定加倍奉還!”說著,他的手費勁地在懷里摸索著,然后拽出一只鞋遞給慕容瑾,慕容瑾認得,這是楊太妃的,是他在楊太妃跳樓的那一瞬間抓住的。他費勁地說道:“替我——替我跟楊太妃說聲對不起,我根本不知道她還活著,真的不值得。否則,三寶不會棄她于不顧的。可是,已經晚了,連最后也沒能救得了她,對不起——公主,不哭了,你以前可是從來都不哭的,你哭起來真的不好看——不哭了,三寶該走了,這幾年,三寶活的很累、很累——”
“不!三寶,我不要下輩子,不要來世,我要你今生就還我!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我不同意死你不可以死!”她一邊說著,一邊為他輕輕地擦拭著臉上的淚痕、嘴角的血跡…..
張一鳴笑了,似乎笑得很開心,他用力地抬起手臂,試圖為慕容瑾擦去臉上的淚水,可是手指剛剛觸碰到慕容瑾的臉頰時又突然垂了下去,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嘴唇也不再動了,唯有那只手還緊緊地抓著慕容瑾的手臂,不放!仿佛十分的不甘心、舍不得!看著他臉上漸漸凝固的笑容,慕容瑾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悲楚,放聲大哭…..
“公主,別哭了,對三寶來說這也許是他最好的歸宿——他早就沒有了選擇。”白芷蹲在一旁,一邊整理著張一鳴的衣服,一邊抽泣著說。
慕容瑾茫然道:“當年,我若是沒有救他,又會怎樣呢?帶他回聽風閣吧,那兒才是的他的家——”
板車拉著張一鳴的尸體,跟著前頭拉著楊莜的戰車,往聽風閣的方向緩緩走去,白芷脫下袍子蓋住了張一鳴的臉和身體,她們護在兩旁。今天,這座城里死了很多人,沒人會在乎又有誰死了,更不會在乎他是誰。即使不是今天又會如何呢?因為只有切膚才會痛。
“看吶!皇宮里著火了——”路上有人驚呼道。轉瞬間,驚呼聲此起彼伏,興奮多于驚恐。人們像是從地上冒出似得,瞬間將大街擠得滿滿當當。
慕容瑾一行連同一架板車,淹沒在人潮中,動彈不得。慕容瑾低下頭,輕輕地將張一鳴身上的披風往他的身下掖緊些,又下意識地握住了他的手,直到白芷將她的手掰開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她朝著人群涌動的方向望去,滾滾濃煙迅速在京都城的上空彌漫開來,那座雄偉、輝煌的宮殿此刻燃燒得正旺,似乎興奮到了極點,火舌竄的老高,映紅了半邊天……
不知又過了多久,街上只剩下了她們幾人和一輛馬車。人終于散了。
“莊主——你們沒事吧?”陳紫云帶領眾人趕來,當看見慕容瑾的臉色和板車上躺著的具尸體時,原本高亢的聲音急轉而下,一臉疑惑地小心翼翼地四下看著。
不一會,陳子風也趕了過來。看著渾身是血的慕容瑾呆呆在站在那兒,面如死灰地盯著皇宮方向,他顧不得什么禮節,沖到慕容瑾的近前,一把抓住她,將她從頭到腳地仔細檢查一遍,語無倫次地問著:“瑾兒,你怎么了?哪受傷?我看看——”
慕容瑾的目光終于落在了他的臉上,平靜地說道:“三寶死了——”
陳子風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把目光投到了板車上,他輕輕地掀起張一鳴臉上的披風,又輕輕地蓋上。看他那復雜、惋惜的表情,似乎有許多話想說,良久,他什么也沒說,只是一聲長嘆!
因為慕容瑾的緣故,陳子風與張一鳴自然很小便相識了,曾經,他們都相互賞識、敬佩的,若不是如今立場不同,他們至少可以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甚至就在剛才,陳子風心里還在盤算著接下來如何能將張一鳴收為己用。
論武功,陳子風仗著手中的湛瀘劍也許勉勉強強能與張一鳴打個平手,論作戰謀略,張一鳴卻更勝一籌。可是偏偏如此,張一鳴剛剛卻輕而易舉地被陳子風打敗落逃,這其中的原委只有他們自己知道。若不是陳子風跟在他后面窮追不舍,出手又招招致命,張一鳴也不會刺他那一劍。
若是說張一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慕容瑾,倒不如說他和他們都有著同樣夢想與抱負,還有對慕容瑾的虧欠——那無能為力的絕望也許不如死亡來的更加痛快一些。
眾人扶著板車繼續往聽風閣走去,京都的天空通紅通紅的,似乎連云也燃燒了起來,燒了好久……
慕容瑾決定將張一鳴葬在了萬安山的皇陵里,那個墓穴她原本是留給自己的,在十年前她就選好的地方。這一決定盡管許多人都不解,但是也沒有任何人反對,唯有期許來生,他真的能投胎到一個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