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的梅花一如既往地盛放,整座城市仿佛被紅色的海潮淹沒,這個地處南方的城市難得下起大雪,就好像梅君消失的那個時候。我站在洛國皇宮的外面,手緊緊攥住一截銀色的槍桿,那是那天我唯一在雪地中找到的東西。洛帝逝去的消息在我到來前就已經傳遍了整個洛國。相比往年這里少了許多喜慶,也少了許多來賞梅的人。幾乎所有人都沉浸在不可避免的哀傷當中。我在想自己究竟該怎么面對暮洛,如果不是我沒攔住梅君,或許此時他應該隨著我們北伐歸來。
暮洛從宮中走出來,滿臉的疲倦,面色蒼白,與許多年前那個活潑的女孩早已不同。我伸出手將手中的一截銀桿遞給她,或許這是他唯一的遺物吧。在很久的沉默中我開口道:“接下來的洛國究竟該怎么辦。”洛國的至強者的離去,對這個洛水河畔的國家來講終究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世權的父親洛安公正從他隱居的地方趕回洛國,即便他已經老了,但畢竟是一大戰力。由他接手洛國,等到落梅張大了,就把皇位傳給她。”暮洛回答。我記得梅君曾對我講過女兒取名叫安落梅。
“好吧,那照顧好自己。”我已經沒有什么可說的了,至今對梅君的愧疚依然困擾著我。我轉身走下臺階。
暮洛叫住我:“你不去看看小江兒?她現在正在宮中陪著落梅。”
“不了,軍中有事我必須先行離開,還有不要告訴她我來過這里。”
洛國之行后,我來到帝都。此次回來,我必須要見到暮棠。自梅君去世后,他便一直躲起來不肯見我,或許是像我一樣對梅君的死有所愧疚吧。
站在暮棠的宅子前,北征回來,文帝因他的功德外加一些私人原因赦免了他從前的罪過,后來與楓冥搬到帝都居住。我輕輕敲了敲門,開始時還算有些禮貌。敲了許久遲遲沒有人來開門,我開始用手砸門。一個人打開了門,寒楓冥站在我的面前,朝我搖搖頭,表示暮棠現在誰也不想見。我不顧她的反應自顧自走入屋子,說:“我有急事相見他。”
遠遠地我看見暮棠正在哄著自己懷中的嬰兒。他頭也沒抬地說:“你還是進來了。
“我有件事想跟你談談。一件急事,必須現在就談。”
暮棠把懷中的嬰兒交給楓冥,領著我走進一個空著的屋子,將門關上獨留我與他。他轉向我說:“說吧,你想談什么?”
“你的口氣聽上去并不友好。我想和你談的第一件事是有關梅君的。”
“你是來安慰我的嗎,那就省省口水吧,已經很多人來對我說過他的死不是我的錯。但他走上去,我沒有攔住他,明明知道結果如何,還是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說著說著暮棠的聲音中竟夾雜了哽咽聲。
我抓住他的肩膀說:“梅君去送死的時候,我也沒有攔他,或許這就是他心目中最好的死亡方式,他絕不會任由自己的生命在平庸中荒廢。他一生都在冒險,就像當初他來帝都是一樣,那時候還要依靠我們把他救出來。他犧牲不是為了讓那些關心他的人自怨自艾的。”
暮棠沉默著。
見著他安靜不說話,我又開口說:“還有第二件事是關于你父親的事,你應該已經聽說了吧。”邊境大將軍暮隴尋找舊日的戰友,于辰國開始發起了叛亂。
“父親是與武帝同一個時代的人,當初文帝篡位的時候,他也覺得不妥,只是不想洛安公那樣激進。那個時候他選擇了保持沉默,保持中立。現在應該是找那些從前也反對文帝但緘默的人吧。盡管老一代已經不如年輕一代,但他們集結起來的力量還是相當可怕的,稍有不慎會給整個中土帶來重創。所以你想問什么?”
“無相的妖軍三日后就要再度出征了。我身為其中的一員,必然要跟隨他們而去。只是我們的對手是從前把我救回來的人。我究竟該怎么樣?”
“‘我們都是固執的孩子,不肯為世界而改變自己,只好去改變世界。’還記得嗎,暮野?這是小時候每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你對我說的話。你心中已經有選擇了吧。去吧暮野,懷揣著你的信仰前行。還有不要忘記你可是琴師。”
“如果任由他們,對世界終究會帶來傷害。那就只有去攔阻他們。”我注視暮棠的眼睛。暮棠朝我笑著。
我離開帝都,向著無相他們所在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