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只見一團混沌氣霧在枯樹其上顯現而出,頃刻間,天地亂象叢生,氣機雜亂無序,虛虛一道模糊人影從其中躍了出來。
蘇卿觀其來勢,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平靜說道:“道友多年來客居此地,身藏建木之中,在下招呼不周,還請道友見諒?!?p> 霧狀人影氣息晦澀不明,周身卻生出無儔威勢,雙目法威凜凜,氣勢懾人,巍巍然似淵渟岳峙。
他看了蘇卿幾眼,輕笑道:“你我兩人屢次交鋒未果,你且不必拘禮?!?p> 蘇卿也笑了,道:“道友城府甚深,在下唯恐不及?!?p> 霧狀人影微微一笑,抬步向枯樹里頭走去,蘇卿移步相隨,一陣混沌包裹之下,兩人頓時消失在這天地間。
而枯樹之內自成天地,亦有日月升降,晝夜輪轉,舉目望去,更有山川顯化,蟲鳥相鳴。
四時演化其內,水氣充沛,霧氣氤氳飄渺,一簾水瀑嘩嘩暴瀉,下行之水皆然灌注大地。
而在水簾天幕之下,卻暗藏了一座玉石洞府。
大約過去了半個時辰左右,兩人便到了洞府之中,待分賓主坐好之后,霧狀人影盯著蘇卿,淡淡道:“洞府濕寒,請勿見怪,道友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蘇卿不急不緩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回言道:“在下此次前來拜訪,是為了和道友做一筆交易?!?p> 霧狀人影神情略有異色,不禁挑眉,道:“愿聞其詳?!?p> 蘇卿微瞇著眼眸,望著霧狀人影大有深意一笑,道:“若我所料不假,那日在金縷殿中,便是你用妖法暗中蠱惑王亦道搶奪龍涎草?!?p> “此類靈草生于古龍之地,俱是四方陰寒龍氣所聚,能銷金融鐵,即便是天地祖木建木亦能被其消融?!?p> 霧狀人影聞言一怔,隨即點頭道:“你猜得沒錯,我是被此株建木囚禁了近萬年之久,這萬年來,我通過吞噬掠奪玉清峰靈氣才勉強恢復一些元氣,從而能施展一些下乘道法,侵擾進他的夢境,蠱惑他為我行事,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蘇卿神色從容,繼續說道:“你且不必瞞我,在下早知王亦道此人乃為洞玄通冥體,于是便動了念頭留此人在身邊,以便日后行事”
“據我所知,此等體質對修行無益,但對于爾等孤魂惡鬼,實為蟠桃仙藥?!?p> 霧狀人影當即沉吟一會,緩緩道:“原來你斬下建木之枝拱王亦道吞服,是為了揣度吾之用意,幸虧我當時按兵不動,否則只怕踏入你的陷阱之中?!?p> 蘇卿用手蘸了一點茶水,在石桌前畫了一副玄妙的圖案,霧狀人影定眼一瞧,目光當即不善了起來,他冷冷盯著蘇卿,質問道:“只差一步,我便能將此人軀殼奪為己用,你可敢勸阻?”
蘇卿搖頭,道:“在下并未想阻攔道友的重生之路,相反的是在下愿助道友一臂之力。”
霧狀人影冷笑一聲,道:“空口白牙,不可信?!?p> 蘇卿淡淡一笑,略微回憶片刻,當即悠悠說道:“北冥仙君,玄黃大世界軒轅劍宗第九代飛升老祖,萬年前因得罪昆侖山果位金仙,被其一劍斬去肉身,落得一個魂飛魄散的下場,之后便棲身于建木之內,半仙半鬼?!?p> 蘇卿將北冥仙君的往事一一道來,甚至有不少的辛秘之事。而北冥仙君兩眸之中則是變得滄桑與疲憊,他重重一嘆,打斷了蘇卿的話語,“夠了,本君且信你一回?!?p> 蘇卿稍帶幾分歉意,拱手說道:“在下無意冒犯仙君,若非如此,仙君只會覺得在下的承諾空穴來風,斷不可信?!?p> 北冥仙君眸間略顯一絲琢磨之色,追問道:“你準備如何相助本君?是否將王亦道此人拱手相送?”
蘇卿一笑,道:“非也,再怎么說,王亦道也是我的徒弟,豈能當為貨物為之交易!”
北冥仙君聽了,沉著臉道:“既非如此,你待如何?”
蘇卿不答反問:“不知仙君奪舍功成之后,可否重歸仙位?”
北冥仙君實誠回道:“若有洞玄通冥體相助,我大概有三成把握?!?p> 蘇卿感到有些意外,他多半還低估了此人,以他所測,能有一成把握已然是為天助。
需知奪舍之事有違天常,稍有不慎便會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千百年間,也不見誰定能功成。
即便奪舍功成,由于殼魂不再契合,奪舍之人前路自當兇險萬分,極難破境,縱然有洞玄通冥體相助,神魂與軀殼完美契合,也不如原身相合圓滿。
蘇卿思忖一番后,又問:“若是我有一法能助你重登大道,仙運甚至高過原身,你可愿放棄奪舍?”
北冥仙君此刻乍然聽聞此語,神色大變,霍然起身,沉聲問道:“此話當真?”
“此法名曰“兩相共渡大佛法”,乃是西天無上佛主參悟萬載所得,此法……”
……
“師尊喚徒兒前來,可有要事相托?”
玉清殿內,王亦道向下一拜,恭恭敬敬朝著蘇卿施了一禮。
蘇卿微笑道:“玉清峰上并無外人,今后你且不必拘禮?!?p> 王亦道點頭應了聲,又恭敬站在蘇卿身側。
蘇卿走到王亦道身前,從袖間取出一柄劍穗極長,通體殷紅的木劍遞給了王亦道,正色道:“此劍名曰‘北冥’,你之造化全系于此劍之上,今日過后便由劍靈指點你的修行?!?p> 王亦道一接過木劍,就自那冥冥之中感應到一股血脈相通的氣息,似乎此劍為他生,亦可為他死,最關鍵的是,他與此劍的氣息無時無刻間都在互相融合,近來他修為上的一個瓶頸此刻竟有松動的跡象。
王亦道當即拜謝,道:“徒兒多謝師尊賜劍!”
還未待蘇卿應答,他手中北冥劍當即清吟一聲,一道滄桑的聲音傳入他的耳畔,“今后你且不必朝他跪拜,他受不起?!?p> 隨即一股力道從劍身上涌了上來,此股力道遠超于他的修為,他自是無法抗拒,任由這股力量將他扶起。
王亦道不禁詫異,一臉詢問狀望著蘇卿,而蘇卿笑呵呵地盯了北冥劍一眼,道:“你且依劍靈所言,它乃你之師長,待它如待我。”
他的腦袋不禁還有些發懵,全然不明白師尊此話何意,只是蘇卿語焉不詳,他也無法繼續追問下去,只能拱手告退。
山前,一塊平整光滑的巨石上,北冥劍懸空而立,王亦道盤膝坐于劍前,凝神入靜。
他彷如雕像般一動也不動,靈氣在體內滌蕩不止,似乎沉浸在一個玄妙境界當中。
一股磅礴靈氣自北冥劍中向王亦道四肢百骸引渡而去,其奔騰之勢宛如江河,滔滔不息。
半響后,王亦道體內氣血不由一陣翻騰,他幾欲吐血,然而還是強忍了下來。
待運轉數百個周天后,王亦道驀然睜眼,只見他天庭飽滿,全身靈氣鼓蕩,疲憊之感盡去,眉目之間靈光充盈。
“前輩,你強行用靈氣為我灌頂,洗滌周身,雖說此時我進展神速,大有破境之勢,但修行豈非一日之功,此等法子后患無窮,乃非正道?!?p> 王亦道面現憂色,對著虛空之上的北冥劍說道,而北冥劍輕輕抖動,在虛空中傳出一股縹緲的聲響。
“你資質太差,修煉百余年依舊卡在金丹的瓶頸之上,若不另辟蹊徑,你終生也無望修得道果?!?p> “此法雖有后患,但并非不可彌補,待你金丹之后,我另傳你法門即可?!?p> 王亦道點頭稱是,目光露出鄭重之色,道:“前輩所言甚是,晚輩謹聽教誨?!?p> “今日功課尚未圓滿,繼續修煉?!?p> “是”
王亦道不敢怠慢,即刻入靜打坐了起來。
今日過后,他深知自己已然脫胎換骨,未來可期,自是勤勉修行,韌勁十足。
正如蘇卿所言,他心中始終有股驕橫之氣,乃是驕傲之人,不甘落于人后,自殿前受辱后,他一直有愧于恩師,內心亦是羞愧難耐,待到今朝重睹修道之途后,他心中默下決定。
來日必將凌云人前,一爭大道掌天命。
而正當王亦道修煉勢頭正猛之時,玉清殿內,一位小小的凡人正在思慮破竅之事。
蘇卿閉目思考了一會兒,來回踱了幾步,心中卻是無計可施。
他不由暗自嘆息,喃喃道:“縱然我已是洗髓易骨,成就道體,可體內祖竅緊閉,硬若磐石,這當如何是好?”
修道之途,譬如江匯湖海,是條積累之途,而祖竅緊閉卻代表著隘口堵塞,河水從一開始便停滯不前,甚至無處流淌。
人體乃陰陽之屬,體內自有清濁兩氣,清氣上浮,藏于祖竅,衍化為先天精元,濁氣下沉,布滿四肢百骸,衍化為后天元氣。
而修行之始便為破竅,需引以法門淬煉體內元氣,直至元氣精純凝練,聚而不散,當元氣渾厚積累達到極點之后,便可引動元氣破開祖竅,打破人體桎梏,從而使得兩氣歸元,化為靈氣,踏入練氣之境。
天資高絕之徒,祖竅天生大開,一朝練氣便可輕易踏入練氣之境,而尋常人等,祖竅亦是打開了一絲寸許大的縫隙,勤勉打磨元氣后,緣法一到,不難跨入練氣之境。
而對于祖竅緊閉之人,修行界有一條公認的定律。
無根尋道,無法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