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未待蘇卿多想,殿外突然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玉清峰主可在?小僧不日后將離開此地,今日特地前來拜訪施主。”
來人正是弘忍和尚,此時的他眉目舒展,神情中自有一股灑脫之意,想來他已然釋然,一念想通,心中再無枷鎖。
蘇卿目睹弘忍和尚的到來,心生喜意,這和尚來得正是時候,自己此時心中尚有困惑,他人成師,說不定弘忍和尚能解決他眼前的難題。
……
時已近暮,夕陽自遠山處沉降,不經意間將玉清峰涂成了血紅色,弘忍與蘇卿相行在山間,彼此靜默不語,任由暮色披落在他們的肩頭。
自北冥仙君魂魄離開建木之后,玉清峰靈氣逐漸有復蘇的征兆,石化的靈脈亦開始褪去石衣,自內迸發出無窮的生機,開始滋潤灌溉荒土。
弘忍眺望著這座靈氣逐漸復蘇的山峰,面容依舊寧和,他貫常平靜,未帶任何雜念的眼眸,不知何時落在蘇卿身上。
他望向蘇卿的目光非常專注認真,好似要真正看透他的內心,看透他的大恐懼。
弘忍微微闔目,先行開口,緩聲說道:“破局之人不該是你。”
“為何不是我?”蘇卿應道,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
弘忍靜靜看著他,搖頭答道:“你今日承了這樁因果,福禍相倚,來日必將有所應報。”
蘇卿缺沉默片刻,說道:“我豈非不知?只是那人命數多坎,不該有此一劫,我若替他應劫,一子死,則滿盤活。”
弘忍持著慈悲憐憫的神色,微微頜首一禮,道:“施主此言大善,是小僧誤會了。”
蘇卿點了點頭,順著溪邊繼續朝山下走去,細稠如紗的山霧彌漫在濕漉的玉階之上,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去,各有所思。
到了山腳的迎客松處,弘忍長揖及地,行禮道:“施主請勿相送,小僧就此告辭。”
蘇卿回禮道:“一路保重。”
弘忍略一沉忖后,正色說道:“臨行前小僧欲送施主一句話,或能解施主心中所惑。”
蘇卿神情為之一振,拱手道:“愿聞其詳。”
弘忍滿含深意看了蘇卿一眼,緩聲說道:“施主倘若移山不成,不妨換一條‘路’。”
蘇卿聽聞此語,登時恍然大悟,他并非蠢人,只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苦于無法移山,思緒始終困于一隅,卻未曾想過移山不成,山不過來,我便過去,這般淺顯易懂的道理。
理清了思緒后,蘇卿心頭豁然開朗,他正欲向弘忍道謝,卻發覺弘忍早已遠去。
他微微一笑,望著弘忍遠去的背影,朗聲道:“弘忍師父,就此別過,日后有緣再見。”
蘇卿踱步山間,思緒一通,連前方的道路也變得清澈明朗了幾分,他心下琢磨,既然祖竅緊閉已成事實,無從改變,那索性反其道而行之,另辟蹊徑,再造一個后天之竅。
在他料想之中,此乃弄巧之法,此竅不同于祖竅,縱然破開此竅踏入練氣境,也只是‘偽練氣’境,并非正途。
然此法妙就妙在,踏入‘偽練氣’境后,體內自會衍生靈氣,而靈氣乃為元氣與元精交匯相融而成,其凝練渾厚程度,自然高出元氣一大截,若是以此等靈氣沖擊祖竅,必將事半功倍。
甚至功行圓滿之后,體內雙竅相通,靈氣儲備亦是常人兩倍以上。
蘇卿思來想去之后,推斷下來,眼下只能如此,只是再造一個后天之竅,所需的代價也頗為不少,玉清峰一窮二白,身為峰主也無利可撈,現下最大倚仗無非是這個自己憑空杜撰的身份。
修煉之道,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王亦道修煉到了化丹這一步,更是如履薄冰,不敢貿然破境,以免傷了根基。
午時初刻,他正在洞府靜坐,他并未急于修煉,而是在心中揣度“玄黃三清劍錄”的真意,此道法乃是北冥劍靈所傳,晦澀難懂,經文似簡實繁,意涵廣大,玄妙無比。
此時山間靈氣也逐漸復蘇,竟有一絲回溯本源的跡象,這讓他的修行也得到了助力,速度比往常還快了幾分。
但還未待他凝神參悟下去,忽聽得洞府外有人喊道:“悟空可在此處?”
此人正是蘇卿,王亦道將蘇卿請到洞府內安坐,又奉上了一杯香茗,道:“洞府濕寒,還請師尊請勿見怪。”
蘇卿端起茶盞輕輕啜了一口,道:“這幾日修行進展如何?”
王亦道不敢隱瞞,道“北冥前輩指點有方,徒兒亦是苦練不輟,功行增進未有為難之處。”
蘇卿放下手中茶盞,點頭道:“如此甚好,為師今日前來是想詢問你一事,你可知須乾無定骨的下落?”
王亦道訝然看了蘇卿,隨后緩緩說:“掌教真人手中是有此物,只不過為了今年外門大比,掌教真人早已將此物納入名單,屆時會將其賜予榜首,以作獎示。”
蘇卿不由一愣,旋即眼望王亦道,突然大有深意的一笑。
王亦道瞥見蘇卿的眼神,無奈道:“師尊莫要說笑,徒兒乃為內門弟子,怎能參與此事。”
見王亦道毫不留情地拒絕,蘇卿心中一動,腦海中突然升起一個大膽的念頭。
他實在有些心虛,弱弱對著王亦道說道:“徒兒,為師正欲參加大比,你看如何?”
“師尊,萬萬不可!”
王亦道偷偷抹掉額頭上的冷汗,這成何體統,堂堂一峰之主竟不顧身份參與小輩比斗,于情于理,此事都得作罷!
“為師心意已決,切莫再行相勸。”
蘇卿這廝如此回道,他長身而起,甩了甩衣袖,面色坦然自若。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道理放在修行界亦然適用,在距少華山數里外的一處山谷中有一座面積頗大的坊市,此處坊市是距離長生道最近的坊市,因此時常有宗門弟子出沒其間,熙熙攘攘,好生熱鬧。
蘇卿來到谷口之時已是戌時,此時修士不多,只有兩三人往來。
放眼望去,一塊巍峨的青石牌坊立于谷口最顯眼處,上面鐫刻著“通寶坊市”四個大字,隱隱可見,亭臺樓閣在其中若隱若現,賭坊酒樓鱗次櫛比,商賈氣息極其濃重。
此處坊市門口設有一道甄別凡人與修士的迷陣,為了穩妥起見,蘇卿將身份令牌佩戴在腰前,由著迷陣的接引,便跨入坊市之中。
坊市之內,修士踏云飛馳,縱橫往來,各種飛舟,仙禽穿梭云間,使得蘇卿不免有些眼花繚亂。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蘇卿打定主意參加外門大比之后,就有添置符箓靈器的念頭,他尚未練氣,丁點修為也無,若是想勝過那些練氣弟子,也只能借助外物。
沿著寬敞整潔的主街道,蘇卿在坊市偏東向一處掛有“白玉閣”牌匾白玉樓閣前停了下來,此處樓閣高十余丈,修繕得富麗堂皇,大門開啟,擺出了一副請君入甕的架勢。
“歡迎道友光臨本閣。”
一位笑意盈盈的美艷侍女從閣中迎了上來,她略微瞧了一眼蘇卿腰前的令牌,臉上笑意變得更濃了。
蘇卿看向侍女,點頭言道:“前方帶路吧。”
侍女對著蘇卿欠身一禮,隨即款步姍姍領著蘇卿進了白玉閣,不多時,蘇卿就被侍女帶至大堂。
到了大堂之中,立即有一笑容可掬的矮胖男子向蘇卿走來,他上來拱手言道:“貧道乃白玉閣管事,敢問貴客前來所為何物?”
說完,他當即擺手示意侍女退下,侍女點頭,奉上茶水后,便告退下去。
蘇卿挑眉望著此處靈光湛湛,恢宏異常的大堂,隨口稱贊道:“不愧為九州八大商行之一,果然氣派!”
矮胖男子也頗為得意應道:“道友謬贊了,本閣海納百川,包羅萬象,自然會讓道友不虛此行。”
“哦?”蘇卿神色略動,打量了矮胖男子兩眼,便開口問道:“在下有一師侄尚未練氣,此番前來,便是為他添購防身之物。”
話音剛落,蘇卿又補充了一句,“尋常之物莫要拿出來丟人現眼,在下只要珍品。”
矮胖男子臉上斂了笑意,有些試探問道:“珍品亦有上下之分,貧道冒味問一句,不知道友可愿付出多大代價換取靈寶?”
蘇卿淡淡笑了笑,道:“傾囊而出,在所不惜。”
矮胖男子當即面上一喜,然后客客氣氣說道:“還請道友稍等片刻,貧道去去就來。”
蘇卿含笑看著他離去,閑來無事之下拿起茶水隨意品了一口,可就這一品,蘇卿眼前頓時一亮,此茶先是無味,隨即又有一縷甘香自喉下潤透而來,香味留至肺腑,久久不散。
他不禁感慨,這白玉閣處事待人的細節果真不負盛名,連隨手奉上的茶水亦是講究,乃為精挑細選的靈茶,不曾敷衍了事。
大約等了一炷香功夫后,矮胖男子當先而行,領著三名清秀侍女走了進來。
這三名侍女手中各自托有一只蓋著錦帕的玉盒,玉盒其上皆是禁制,寶光內斂,顯然不為凡品。
矮胖男子微微一笑,拍了拍手,眾侍女隨即一攤手,便把手中玉盒緩緩打開,只見三道寶光瑞氣映空而出,照得大堂之內一片霞光。
不多時,一劍,一鼎,一袍自霞光中飛出,寶光沖霄,靈氣涌動,三物各有異相,又生得器靈,直讓蘇卿眼現精光,暗自稱奇。
矮胖男子無需多說,自信之色溢于言表,他簡單介紹道:“這三樁奇珍異寶,承運而生,乃是白玉閣鎮閣之寶,福源深厚之人才能得其一,算得上是獨一無二之物。”
“此劍名曰“照淵”,昔日乃為昔日太白劍宗元嬰真君千劍上人本命之劍“云溟”,幽溟沉鐵所鑄,千劍上人曾以此劍斬盡九州云溟獸,才在機緣巧合之下使此劍孕得云溟器靈,而后千劍上人應劫而亡,此劍也隨之重創,被人束之高閣,后有高人重鑄此劍,此劍因此重見天日,改名“照淵”。”
“此鼎名曰“山水滌塵鼎”,山物奇珍,乃為云夢大澤木靈之精衍化而生,暗合天地至理,內蘊無窮靈精,即便是凡人,驅使此鼎,亦可于練氣境內馭使照淵劍。”
“而此袍名曰“大德厚土袍”,只要方圓百里尚有山岳存在,此袍便能馭使土行之氣護主,土行之氣極為精純凝練,練氣境內無人可破。”
“這三樁奇珍異寶,有攻有守,相得益彰,不知貴客可堪入眼否?”
矮胖男子嘿嘿一笑,一副奸商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