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公權(quán)(quán)力拜倒在資本的裙帶下，秩序必將非常容易地亂倫了。郭武得為了過年，為了過年而搞錢，其格局與人設(shè)(shè)完全坍塌，在資本面前原形畢露。

　　他心里哪有罷免案，那是趙楚德的事，他只管拿到工程款過個巴巴適適的肥年。郭武得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水井灣異常熱鬧。

　　郭武得駕駛著小汽車，開進了項目部。小的們有現(xiàn)(xiàn)場溜達的保安、有閑逛的神獸、還有韓正妹養(yǎng)(yǎng)的那條看門狗都沸騰了起來，簇擁著郭武得進了韓正妹的辦公室。小的們退了下來，而那條狗去前呼后擁地跟著。

　　“大小姐，你交待的事我已辦得妥妥的。這次一定能把寶哥推上臺去，我已經(jīng)(jīng)做到萬無一失。請大小姐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郭武得戲演的好、話說得好、態(tài)(tài)度十分恭維。

　　大小姐是郭武得對韓正妹的專有稱呼，也就是說韓正妹只有在郭武得嘴里才聽得到如此舒心有高貴地稱呼。大概是她第一次從趙楚德辦公室出來的時候，郭武得就如此稱呼她，所以從內(nèi)(nèi)心她很感激郭武得。

　　“郭鎮(zhèn)(zhèn)長，找我什么事？有事說事，無事退堂~~~”韓正妹一半逗弄，一半真誠地說道，語調(diào)(diào)都是電視劇了撿來的。

　　郭武得看了一眼韓正妹，立即收斂光芒，嬉皮笑臉地說道：“小郭子有事，大小姐，小郭子真有事！”

　　“什么小郭子？鎮(zhèn)(zhèn)長就是鎮(zhèn)(zhèn)長！”韓正妹義正言辭地說道。

　　郭武得說：“小郭子就是小郭子，書記和寶哥都這么叫，早已聽?wèi)T了?！彼賄呎f一邊把工程結(jié)(jié)算書和請款單呈遞給韓正妹，與之匹配的模仿秀了一把宮廷劇禮儀。

　　韓正妹接過付款資料，說道：“郭鎮(zhèn)(zhèn)長，錢，沒有！”

　　郭武得驚訝而不滿地盯著韓正妹好一會兒，盯得她說話了，“別緊張，這幾天銀行都很緊急，我還得從銀行拿回錢，才能給你撒！也就30萬不到嘛，你著啥急？我韓正妹向來是說到做到。就這幾天功夫，二十八周六。如果銀行拿出出來錢，我把家里的錢數(shù)(shù)給你！”

　　周五臘月二十七舉行罷免案投票。郭武得一下明白可過來，他說：“大小姐，我明白了。該我做的事一定做好，不會讓你失望的。但大小姐你說話也要算數(shù)(shù)哦?！?p>　　韓正妹說道：“郭鎮(zhèn)(zhèn)長，這么多年，我韓正妹那句話是水的？”

　　“沒有。小郭子相信你！”郭武得答道。

　　衣冠楚楚、冠冕堂皇、道貌岸然這些規(guī)(guī)矩詞，關(guān)(guān)在屋子里也會松弛下來，甚至變成隨便、輕佻、亂七糟八的詞渣渣。郭武得從韓正妹的辦公室出來，正了正領(lǐng)(lǐng)結(jié)(jié)、抖了抖衣服、手提包夾得更緊了，情緒與儀態(tài)(tài)恢復(fù)到常態(tài)(tài)。

　　夜晚的郭家扁顯得格外寧靜。

　　不，是壓抑。郭四牛抑郁并焦慮因為感到被老少孤立；而郭二爺更是覺得憤怒與痛心因為郭四牛敢反叛他，這是從未有過的。

　　郭建軍正在陪二祖爺喝酒。寶貝上門，韓二婆欣喜萬分，仿佛添了這個寶貝，家才叫其家。老兩口的日子過起來臺枯燥了！郭二爺為后繼有人而感覺到興奮，他特別欣賞郭建軍，仿佛在這娃身上看到了自己少年時代的影像。

　　韓二婆把家里最好吃的豬頭肉、豬屁股肉都拿出來煮了。另外沙了一只雞，真真的走地雞，吃蟲子和谷物長大的，在城市是吃不到的。好家伙！這寶貝圣獸被兩個老人當(dāng)寵物慣著。

　　奇怪，郭二爺殷勤地酌酒給郭建軍，像伺候祖宗一樣。他樂意，高興。

　　“重孫兒，今晚咱爺孫不醉不歸！”郭二爺舉杯親切地說道。

　　郭建軍趕忙舉杯迎了上去，爺孫倆碰出了響聲。郭二爺喝了一口，說道：“不急，慢慢喝，二祖婆整了那么多好吃的，男子漢要多吃肉。”

　　“二祖，趙云峰很黑啊?！憊ㄜ娛悄枚鏍敭?dāng)可以信賴的人，有啥說啥。

　　郭二爺問：“怎么個黑法？”

　　“本來一人發(fā)(fā)了1000元，他卻增加了一些項目，是韓正妹和寶哥沒有預(yù)料到的額外活動。迫使寶哥追加了3000元經(jīng)(jīng)費，可是被他和吳酒泉兩人私分了。豈有此理，問他們要，說已經(jīng)(jīng)花了，沒有了?！憊ㄜ娬f道。

　　郭二爺說：“那想個法子要回來，多少摳一點也好。”

　　“二祖爺，我不要了。本來我是跟著玩的，不是去掙錢的。不過，我知道他倆是什么人了，足矣！”郭建軍愉快地喝著酒，娓娓陳述。郭二爺聽得特別順耳，覺得郭家的娃兒就是可愛，比河下趙家和吳家的就是聰明。

　　一邊享受下一代人的聰明可愛帶來的愉悅，一邊要灌輸這次斗爭的意義和方法。郭二爺問：“寶貝兒，雒小梁在搞反罷免案，你想好對策沒有？”

　　“沒有，不用我想?！憊ㄜ娀卮鸕?。

　　“不行，雒小梁在罷免會上肯定要提出反罷免案的理由，所以你要有針對性的方案和言辭去駁斥他。我是選舉委員應(yīng)當(dāng)不持立場，但你可以說話啊。”郭二爺說道。

　　“二祖爺，我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我的任務(wù)已經(jīng)(jīng)完成了?！憊ㄜ娬f出了自己的理由。郭二爺隱隱覺得這小家伙同樣是個不好管理約束的主，比他爸跟牛。

　　酒醉良心在。郭二爺在郭偉業(yè)(yè)那里行不通，在郭四牛那里受阻，所以對待郭建軍特別好。他想得悠著點，在重孫那里不能再失守了。這一點，是他堅持的底線，即使醉酒也得堅持。

　　“你娃，有個性。沒問題，活動經(jīng)(jīng)費我去給你要，好不好？”郭二爺問道。

　　出乎郭二爺?shù)囊飭?，答案是否定的。郭建軍說：“二祖爺，給經(jīng)(jīng)費我也不干，因為我不想?yún)⑴c得太深。這不是我的奮斗目標(biāo)，我計劃明年考研，在大學(xué)畢業(yè)(yè)前考上研究生?！?p>　　……………

　　郭二爺再酌一杯。他高興而又沮喪，高興的是這娃有本事、有理想；沮喪的是，雒家村的天下永遠不可能是姓郭的了。他說：“有種，你娃好好讀書，以后就跟你偉業(yè)(yè)爺爺一樣去BJ，你們走得越遠越好！”

　　有種不祥之兆，讓郭二爺感到這世界恐怕沒人聽他的了。于是，一種莫名的傷感涌入他的心口。

　　此時的雒家村處于臨戰(zhàn)(zhàn)狀態(tài)(tài)，進攻一方趾高氣揚志在必得；防守一方一籌莫展仿佛挨了一記悶棍；還有一群人，特別是貨幣入股農(nóng)(nóng)合社的農(nóng)(nóng)戶更是稀里糊涂、不知東西、焦慮萬分。郭建軍不著郭二爺?shù)牡?，讓老祖宗有點難堪，但提醒老祖宗意識到自己在這場博弈中既不是進攻方也不是防守方，已經(jīng)(jīng)被邊緣化了。

　　這縱跨四代的一老一少，喝著一杯杯沒有激情不癢不痛的酒的時候，村委會正在召開第12次村委會/農(nóng)(nóng)社（擴大）會議。這是史上參加人數(shù)(shù)最多，開會時間最長的一次村委會擴大會議。本屆村民選舉委員會主任張有鉈與其他四位委員列席會議，會議從下午2點持續(xù)(xù)到夜間11點。

　　村委會和選舉委員會均收到鎮(zhèn)(zhèn)人民政府選工指①《關(guān)(guān)于雒家村罷免案工作安排的通知》。摘要：被罷免人王克志，村委主任。備選候選人二人，吳有寶，回鄉(xiāng)(xiāng)創(chuàng)(chuàng)業(yè)(yè)青年；李尚武，資深老農(nóng)(nóng)民。

　　通知規(guī)(guī)定與臘月二十七在雒家村小學(xué)召開村民會議。根據(jù)(jù)相關(guān)(guān)法律法規(guī)(guī)，罷免和選舉需在三個月內(nèi)(nèi)完成，現(xiàn)(xiàn)實卻是一周內(nèi)(nèi)完成。雖然是閃點行動，但也是合法的。

　　這次村委擴大會主題是罷免案下的形勢及應(yīng)對措施。討論的很多，應(yīng)對方案也很多，但沒有形成會議決議。這是自雒小億上任村支書一來第一次沒有會議決議的村委會會議。

　　不過，雒小億明確表態(tài)(tài)，

　　第一，他支持反罷免案。既然有罷免案，就應(yīng)當(dāng)有反罷免案，這才是公平對等的！

　　第二，要求王克志寫《申辯書》，勇敢接受挑戰(zhàn)(zhàn)。

　　這個夜晚，異常的雒家村最凄涼的就是王克志和周立娟兩口子。正所謂，理想很豐滿，現(xiàn)(xiàn)實很骨感。

　　兩口子同時感受到那種莫名的傷痛，有口難言。這種無助與傷痛，豈是用幾個程度副詞就可以描述得出他們內(nèi)(nèi)心煎熬的？有口難言，這只是平常的程度；再嚴重些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再嚴峻一點，真滴比竇娥還冤！

　　——冤枉啊！

　　人哪有不被冤枉的？這還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兩個知青的理想和夢想，以及由此而噴發(fā)(fā)出來的熊熊燃燒的熱情被無情地滅了！統(tǒng)(tǒng)統(tǒng)(tǒng)被滅了……………

　　這才是最可怕的！

　　“克志，不當(dāng)了。不當(dāng)這個鬼什么村主任！”周立娟不假思索地、充滿信心地說道。這是一個妻子對男人最大的信任，也是最大的關(guān)(guān)懷。王克志聽到這句，喊道莫大的寬慰。

　　周立娟繼續(xù)(xù)說：“克志，我與你同甘共苦，不離不棄。當(dāng)這個官，有什么油水？離開這個崗位，離開這個地方，我們照樣活得很好。市場經(jīng)(jīng)濟，是自由社會，哪里都能找到機會。不行，我們主動辭職，離開這里?！?p>　　“怎么可能呢？罷免案已經(jīng)(jīng)成立了，你辭職，誰接受？”王克志說道。雒小億擔(dān)心周立娟接受不了現(xiàn)(xiàn)實，要王克志開導(dǎo)她。沒想到，結(jié)(jié)果是她開導(dǎo)王克志。

　　王克志難以掩飾自己嘶啞的聲調(diào)(diào)，他盡量保持身體的平衡，胸挺得很直，平視卻什么也不看。他專注于傾聽周立娟的話，他感覺到這是她最美的時候。

　　一種怪異的想法上來了，他想在他不如意或落難的時候，周立娟才是最美的！

　　周立娟說：“既然走不了，我們就留下來與他們斗爭！”

　　此時，周立娟成了一名心理醫(yī)(yī)生，治愈著王克志的傷痛與痛楚。

　　他幻想著如何讓她永遠這樣美麗溫柔下去。難道讓我永遠不如意處于落難的境地？

　　……………豈不是，自我自我催眠！

　　PS：

　?、龠x工指，是鎮(zhèn)(zhèn)人民政府設(shè)(shè)立在民政部門下的選舉工作指導(dǎo)小組，指導(dǎo)監(jiān)(jiān)督村民選舉委員會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