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后,同學們竊竊私語的議論:
“他就是一個怪人,每天上課都坐在最后面。”
“他好像很不合群。”
“他總是對著他旁邊的空氣說話,就好像,那里真的坐了一個人,只不過這個人,我們都看不見?!?p> 我失魂落魄的走回到宿舍,阿林就坐在自己的床上,目光炯炯的望著我。
“知道我剛才干什么去了么?”阿林看見我,就興奮的說。
“阿林,為什么,我不明白,為什么別人看不到你呢?”我既害怕又狐疑地說。
“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剛才干什么去了么?”
“什么,你想說什么?”
“就在剛才啊,我去和陳木青見了一面。”
“你認識陳木青?等等,你知道他在哪?”我焦急道。
“我熟悉你,就像熟悉我自己一樣。我知道他在哪,就像你知道我在哪一樣。”他玄乎道。
“陳木青在哪,你告訴我!”
“不,我現在不能帶你去找他,等晚上吧,晚上我們一起去找他?!?p> “為什么一定要在晚上?”
“因為徐子凡就是在晚上被殺的?!?p> 我凝視了他幾秒,面色陰沉的說:“為什么,你總是在提徐子凡的事?那一篇,早就應該被翻過去了?!?p> “相由心生,……”他慢慢的吟道。
“媽的,你少跟我故弄玄虛!”我拍案而起,怒發(fā)沖冠的咆哮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殺了徐子凡!那條貼子,是不是就是你發(fā)的?”
我失控一般的掐住他的脖子,掐得他脖子上青筋暴起,然而他并沒有反抗,只是任由我掐著,臉上還若無其事的掛著笑。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這樣對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對我的一切生活軌跡都了如指掌?”我感到懼怕了,松開手,踉蹌著朝后退去。
“還記得我和你說的話么,你不是我的外人?!?p> 我看著他,不予置評。
“等晚上吧,我?guī)闳ヒ粋€地方,等到了那個地方,你就什么都明白了?!?p> 一整個下午,阿林都沒有在宿舍。我躺在床上,睜著眼捱到了晚上。
阿林推門進來,神情肅穆的對我說:“走。”只有簡短的一個字。
我不近不遠的跟在他身后,走了不多時,來到一幢廢棄的教學樓前。
“他,就在這里。”阿林的靈魂仿佛被抽絲剝離,只剩下一副皮囊和空的軀殼,對我機械的說。
“是陳木青嗎?”
他轉頭對我邪魅一笑,一扭頭,自顧自的走入教學樓里。
教學樓的正門是空的,里面正中央的大廳,矗立著一尊偉岸的雕像。雕像下面的石基上提著字:為中華崛起而讀書。他還要往里走,攀爬上樓梯,更上一層樓。
我叫住他,疑惑道:“你帶我來這里要干什么?”
“這個地方,你不是每天都要來一次的么?”他似笑非笑的說,步子邁得更快了。
“怎么可能!我怎么會來這種地方!”我急著解釋說。
“工商管理一班的教室,你還有印象么?”
“沒有一點印象?!蔽野杨^搖得像撥浪鼓。
“陳木青就在那里。”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怎么認識陳木青的?”
“我們是在一個燒烤聚會上認識的?!?p> 我一愣神,反問道:“你們是在哪個燒烤聚會上認識的?”
“就是大一剛入學那年,我們在橄欖球協(xié)會所舉辦的燒烤聚會上認識的?!?p> “對,沒錯,我也是這樣和他認識的,但我好像記得那次的聚會上沒有你???”
“不,我在,”他在二樓的拐角處停下步子,眼睛看著下邊,正視著我說:“我看見你,就像你能看見我一樣?!?p> “你是鬼嗎?”我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說。
“到現在,你還不理解么?”
“對,我不理解。”
他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答案,就在那個教室的門后面?!?p> 當我沖撞開工商管理一班銹跡斑斑的大門,門后的景象,豁然映入我的眼簾——是一個頭發(fā)亂蓬蓬的男生,跪在地上,雙手被捆綁反剪到身后,滿臉泥濘,瘦得身子骨沒了人形,但能分辨出,他正是陳木青!
“你要找的人,就在這里?!彼穆曇魪耐饷骘h進來,像鬼魂在哀號?!澳惆阉艚谶@里,你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只是因為,他窺見了你的秘密,對么?”
“你在說什么!就是你把他關起來的!對不對,你才是罪魁禍首!就是你!……”我窮盡了畢生的氣力,滿臉漲得映紅,對他嘶吼道。
“到現在,你還不明白么?為什么,其他人都看不見我?為什么,只有你能看見我?為什么?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為什么?當然,我知道為什么,因為你徹頭徹尾,就是一只鬼,一只可憐的孤魂野鬼!”
“不,我不是鬼,我也是人。”他斬釘截鐵的說?!拔液湍阋粯樱兄r活的生命,我的生命,就是被你所賦予的。你是我,我是你,你不是我的外人,因為你就是我!我這樣說,你懂了吧?”
“你是說,你只是我臆想出來的一個人罷了?”
“隨你怎樣理解都行,反正,是你把他關起來的。你,才是罪人!”他義憤填膺的說。
“你怎么就像徐子凡一樣令人作嘔!不對,你就是徐子凡,你是他的附庸,對吧?是你殺了徐子凡,然后附身到他的體內!一定是這樣的,包括他,陳木青!也是你關起來的!對不對!”我亢奮的揪起他的衣領,將他凌空提起來,“我要揭發(fā)你,我要揭發(fā)你!就是你殺了徐子凡,就是你把陳木青關起來的!該接受審判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好啊,那就去揭發(fā)我吧。揭發(fā)我,不就等于揭發(fā)你自己么?”他渾然不懼。
“夠了,你還要自言自語到什么時候!”一個女人,掣著一根鐵棒,斷喝一聲,出現在教室門邊。
隨著她的一聲斷喝,阿林在我的手上,身體變得越來越輕,越來越空虛,最終化成一縷青煙,散在教室的四面八方,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小翠?”我回過頭,呢喃道。
“一直以來,都是你一個人。這起謀殺案,自始至終,就是你一個人的獨角戲?!?p> “不,還有阿林,他也是共犯,他也參與了謀殺!人不是我殺的,小翠,你要相信我,人絕不是我殺的!”我辯白說。
“阿林,哪里有什么阿林?”她嗤之以鼻?!斑€有一個人,是小文。你還記得她么?那天,你對我講起過她。當時,我非常不理解,小文是誰?直到……”
“你,你要干什么?”
“直到我觀看了它里面的內容后,我就恍然大悟了。”她儼然是一個勝利者,帶著勝利者趾高氣揚的口吻,對我揚了揚她手上的那枚綠色的U盤。
我眼中放光,愕然道:“是U盤,它,它怎么會在你這里!我分明記得,我把它扔了!你,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你把它扔在北公寓樓2號小賣店門前的那個垃圾桶里了,我說的對嗎?”
我艱難的咽下一口唾沫,臉色變得沉重?!皩?,你跟蹤了我?!?p> “是的,一點沒錯?!?p> “你,你能饒我一命么,我可以給你錢,給你好多錢?!蔽蚁萑肓私^境,試著和她展開周旋。
“你非法拘禁他人,強奸了小文,又設計謀殺了徐子凡,死有余辜。”她嚴肅的說。
“一千萬,夠么?只要你放過我,我就給你一千萬!不管是現金也好,轉賬也罷,我都給你!只要你肯放過我!”我狗急跳墻的嚷叫道。
她的眼中閃著光,她的信念產生了動搖。但不一會,她眼中的光驟然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決絕。
“可,這已經太遲了。你要知道,錢固然重要,但錢不是萬能的,它永遠不會成為你逃避法律制裁的擋箭牌!”她義正言辭的慷慨道。
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涕泗橫流,嗚嗚咽咽的懺悔起自己的罪責來。
“在我來這之前,我就已經報了警。想必現在,警察也快到了。你,就等著接受正義的審判吧!”
幾分鐘后,樓下警笛大作。外面的樓梯間里,旋即傳來震耳欲聾的腳步聲。紅的燈,藍的燈,匯成不同色彩的海洋,閃爍在教學樓的墻上。
我望向一邊氣息奄奄的陳木青,小翠正跪在他旁邊痛哭流涕。
“你們是……戀人,對吧?”我輕聲說,但沒人聽到我的低語。
幾個警察沖進來,將我撲倒在地上。我沒有掙扎,因為我的心已經死了。警察給我拷上手銬,將我押入到警車內。在被警方羈押上車前,我提出一個請求,想和小翠再單獨說幾句話。
于是,在那個空曠的房子里,我?guī)е咒D,身陷囹圄,對小翠淚眼婆娑的動情道:“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陳小文。我懇請你,代我到她的墳上去,給她上一炷香,燒一點紙錢。就當是祭奠一下逝者的亡魂,這樣,也讓我心安點?!?p> “祭奠可以,我答應你,還有其他請求么?”
我黯然神傷的低下頭,“謝謝你,我沒有了。”
那幾個負責羈押我的警察從一邊過來,就要押著我下樓。
我們走進樓梯間,突然,我看見兩個人,幡然現在樓梯的下面。我呆住了。這兩人正是小文和徐子凡。
“急著走什么呢?我還沒有帶你到人工湖去看一看呢,楊哥,我們走吧!”徐子凡嬉皮笑臉的說,搶上來就要拽住我的胳膊。
“你給我滾!你已經死了,你已經死了!”我推搡開他,瘋癲一般的怒吼道。
幾個警察不明覺厲,面面相覷。“怎么回事,他怎么說瘋就瘋了?”
“不對勁,快,你們快去叫醫(yī)生!”
徐子凡被我推下去,立時就被摔得粉身碎骨。我得意洋洋的大笑起來,“你已經死了,你有什么可張揚的!我不怕你,你已經死了,我可不怕你!”
“那我呢,你又為什么要害我呢,斷送掉我的前途?這,這是為什么?”只是一剎那的工夫,小文便近了我身前,指著我,切切的氣急敗壞的說。
“對不起,是我,是我的錯。小文,我希望你能原諒我。”一見到小文,我就無地自容,只能愧疚的埋下頭去。
“不可能,我不會原諒你!這輩子不會,下輩子更不會!”她的臉龐扭曲變形,幻化成一張青面獠牙的猙獰的面孔。這是惡魔的臉!
“不,小文,求你放過我,求你放過我,我錯了,我錯了??!……”我慟哭著懺悔說。
惡魔噴出火球,灼燒著我的臉,不消片刻工夫,我的臉就會被燒得面目全非!
在一片凄然的哭聲中,我逐漸失去意識,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