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官員依圣命分為兩撥,深入慶安地界,詳查此事。
一撥為明查,過的是名錄,照章審查,但是所審查的賬目都是慶安府的人之前便已整理好的,因此查不到絲毫破綻。
一撥為暗訪,均扮作平民百姓。他們遍訪民間,輾轉之下尋到了當時參與修明橋北段修理的勞工,從一個知曉當年真實情況的勞工手中,拿到了當時真實的賬目名冊。
原來,這個勞工受匠師所托,深藏當年賬目,甚至為了逃避追查,隱姓埋名。這些年來,他艱辛固守著這本含有數百人性命的賬冊,過得小心謹慎。當前去暗訪之人幾次三番竭力尋找后,這才尋到了他的蹤跡。一開始他死活不肯吐口,直到大理寺官員亮出身份時,他這才松口,將當年之事和盤托出。
于是,真相隨即大白于天下。
原來當年那匠師并未私吞款項,而真正私吞款項的,是慶安府原知府盛平方及其眾多手下黨羽,而這位匠師是在偶然間發現了撥去款項的秘密,整個修建隊伍只得到了五百萬兩白銀的款項,而朝廷昭告天下的是一千萬兩,剩下的五百萬兩去了何處,無人知曉。為迅速籌集此款,國庫劃撥了十個州的賦稅收入,可見朝廷對于修橋一事的重視,如此隆重的陣勢,這群人居然還敢私吞修橋款。匠師見事不對,便只身查探,沒想到,卻意外查到了知府的私密之事。正想將此事稟報督建的工部官員,萬萬沒有想到工部官員與知府早已串通。
可憐那匠師一身凜然正氣,卻遭奸人陷害,屈死于一群魑魅魍魎之手,還白白背上了貪腐罪名,含冤而終。
驚天大案一出,大理寺官員隨即上報朝廷。
仁宗大怒,但為妨此事再出波折,便只下了密詔,將已然致仕回鄉的慶安府原知府盛平方及其黨羽數十人秘密押送回京。又因數十人一起押送,太過顯眼,恐引起小人阻撓,便將這數十人分批押送。
整個過程速度迅捷到令人驚訝,短短五日,盛平方便已然身處大理寺牢獄之中。盛平方也是一狡詐之人,審問獄丞念其年事已高,便沒有用刑,但他死不松口,顧左右而言他,甚是可恥。最終還是用了刑,盛平方錦衣玉食的日子過久了,哪里見過這樣的陣勢,沒有撐過多久,便通通招認出來。
這一招認不要緊,竟招認出,當年之事居然是姬遠主謀,更有多位朝廷官員參涉此事......
此事觸怒圣上的程度可想而知。
仁宗萬萬沒有想到,自認為清明的政局竟是如此骯臟無比,劣跡斑斑。更兼水至清則無魚,貪腐之事,在歷朝歷代都不足為奇,只要不危害社稷,不與國家命途作對,為君者貌似都對此類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任過去。略略然施一些小手腳,本不足以撼動國之根本。
然而,卻沒有想到事情竟然嚴重到如此地步,朝廷大員,國之股肱,居然不著眼于宗廟社稷,反而相互串聯勾結,蒙蔽圣聰,欺君罔上,借著官位職務之便做下這草菅人命傷天害理的事來,竟然還合謀將此事掩蓋了整整七年,置朝廷大計于不顧之惡行,更加使人愕然。
仁宗到底已過垂暮之年,已不似從前般雄姿勃發,他愈想此事愈覺怒火中燒,于是眼前一黑,竟暈厥過去。
經太醫一番診治后方才蘇醒,隨即便下令,舉朝野之全力,徹查數位朝廷官員涉腐一案,這樁被隱藏七年之久,占據著無數冤魂的血案,終于被掀開了其猙獰的面目。
一貫鎮定自持的姬遠,在此時,方寸大亂。但他還未來得及想出對策,便被執兀衛帶去了大理寺審問。
工部尚書郭文琦,工部侍郎馮遼,吏部侍郎韓琿,御史大夫范穹祿等二十四名臣屬及其黨羽門客,無關職位高低,全部參涉此案。
一連幾日,查抄、下獄、流放、貶斥、梟首、腰斬......接連不斷。
一層密不透風的烏云遮天蔽日而來,將整個錦梁城都籠罩在一片風聲鶴唳與惶惶不安交織的復雜情緒之中。往日里熱鬧非凡的街道如今空無一人,商販的的叫賣聲,孩提的打鬧聲,馬蹄的馳走聲,早已不聞。人人閉門不出,戶戶大門緊閉,蜷縮家中,等待烏云沖散,天日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