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臨火紅的眸子充斥著暗血一般，犀利而邪異，直勾勾地盯著戰阿沅等待答案。
很顯然，這個幾百年來近乎沒有過存在感的云荒上殿在乎這件事，非常在乎。
“這世上當真有這么巧的事，蘭水華拿著夜旭光的劍殺了他？然后，被知道消息前來捉拿她的夜子宣兄弟兩個發現？于是，殺人的罪名就扣在了她頭上？”
夜臨怔住，他明白，或許很荒唐。
但他所恨的不是蘭水華因復仇殺了他父親，而是他全心全意真心對待的一個女子卻欺騙他，利用他。
當她從滄瀾天一躍而下時，毫不猶豫，甚至都未曾懷疑過，他會放她一條生路。
于是，茫茫星海，她死了，他活著，卻早已丟了最初那個不可一世的云荒少殿。
“你說什么？”
夜臨沉聲，怒極反靜，額心的火鳥印記鮮紅若血，死在跳動一般。
“上殿，別聽她挑撥離間！”
夜招瑾怒喝一聲，眾人這才明白戰阿沅此行目的，她是來禍亂云荒內部的，寥寥幾句便攪得夜子暉父子反目，讓夜子宣父子擔下了殺人之名。
如今，輪到了夜臨上殿。
誰不知道，這位上殿性子古怪，對誰都高高掛起，但無論如何，他們也明白他的死穴，就是幾百年前那俗世媚骨，被稱為出水芙蓉的一代絕色蘭水華。
戰阿沅正色迎上夜臨的雙眼，細細道來：
“挑撥離間？真是可笑，當時，蘭水華拼死逃脫時，你不是也偷襲了她？我說的是真是假，你應該很清楚。”
滿座嘩然，這其中不乏夜旭光的老部下。
原來夜旭光之死另有乾坤啊，他們忍不住看向夜旭光的后人，夜偃和夜臨。
前者低著頭，隱住了抽動的嘴角，后者紅眸殷血，沉靜卻詭異。
“夠了！妖言惑眾！”
夜氏主母終于開口控住局面，亮起手中的修尾金劍，若戰阿沅再說下去，定是要把云荒翻個底朝天不可。
誰知戰阿沅只淺淺正視戚無韶，如畫的眉眼中透著狠厲。
“哦？差點還漏掉了你。”
“你說什么！”
“神月的小殿下是如何誤入荒境，險些喪命的？別人都被蒙在鼓里，你這個母親不會不知道吧？”
眾人聞言望向夜招瑾，夜招瑾閉了閉眼不耐煩看向周遭，道：
“別看我，我不是她親生的！”
眾人被嚇到，收回目光。
有些還忍不住點頭認可，的確，只有夜玄玉是戚無韶的孩子，但夜玄玉似乎在神月小少殿戚璃失明之后才出生的，怎么會去害他？
正當眾人疑惑之時，那戚無韶的強裝了許久鎮定的眼睛里充斥著血絲，或許她已暗下決心，戰阿沅今日必須死。
“說來奇怪，我還奇怪，素來乖巧的戚雪殿下為什么會加害自己的弟弟，神月首殿戚無歡為何不讓長女戚雪當少殿，原來，只因為她不是自己所生。”
“什么！！”
“那她是誰的孩子？”
“不會是……”
眾說紛紜，全都不自覺的將目光集中于戚無韶。
難不成，戚雪是戚無韶的孩子？但為何不將她養在夜氏，而是要塞在戚氏？
莫非……眾人腦子高速轉動，都往一處去想了，莫非戚雪是戚無韶與別人的孩子？
這么說，一切都有因有果了，戚雪不是戚無歡的孩子，所以不如戚璃受喜愛。
越乖巧的孩子，越在乎父母的關心，可乖巧的戚雪從未感受過，她因此心生恨意也不是不可能。
“說完了么？”
大殿金門一直開著，眾人的目光在戰阿沅和殿上幾人來回穿梭，竟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換了一身紅色華服趕來的夜子宣。
他臉上還是有傷痕，面色也不似去荒境之前紅潤，雙眸火紅，像是嗜血的野獸。
一陣巨焰席卷著浪潮，惹得眾人低身逃竄。
夜子宣如暴怒的狂獸，揮舞著數條火柱，從四面八方逼向戰阿沅，她使出陣法，巨大的卜族符印布滿金空。
滿殿一時之間驚異不已，這才記起，這個低調清高到云端里的女人是卜族上神，天界唯一的卜術天神。
然而，卜術能算天算地，卻沒什么戰力，銀陣已經瀉下碎光，隱隱出現裂痕。
“砰！”
毀天墜地的一聲炸開在金殿之上，眾人還以為戰阿沅的陣破了。
誰知卻是與原來夜子宣不相上下的一陣熱焰掠過，肆虐金頂之上，兩者相持之下，靈力炸裂，發出轟天巨響。
眾人灰頭土臉地抬頭再瞧時，卻發現戰阿沅完好無損地站在殿下。
夜子宣與剛剛出手的那人直面相對，那是……夜臨真神！
天界唯一能與夜子宣匹敵的神！一個沉寂了幾百年的神！
流焰從空中瀉下，熾熱紛繁，煙火繚亂。
“夜臨，她在說謊！”
夜子宣面色漲紅，心急如焚，臉上傷口的血色更加明顯。
“我是天界的卜族之神，若我占卜到的東西都是假的，那么誰的能是真的？”
“你是想挑撥離間！”
戰阿沅淺淺定睛，跟剛剛提到的人依次對視。
若是為了云荒大局考慮，他們應該串通一氣，說她是在挑撥離間，然后否定。
但現在往事的不堪被一一揭露，再鎮定的人都要一點時間緩緩神，于是，戰阿沅便抓住了破綻。
“我只是盡到一個卜神的責任，該說的我說的差不多了，不知你們是否記得天界的規矩，無論戰時還是安定之時，都不得傷害卜族，這道理，和神死了，神隕鐘要響是一樣的。”
聽到神隕鐘，負日大殿兩神皆是一怔。
因為，最近一次神隕鐘響就是因為戰阿沅的丈夫，戰之昭死了，她的這句話像是在暗示什么。
“你既是天澤首殿，那便是涉入天家斗爭，不能與天家貢養的卜術仙官相提并論。”
說話的，是夜氏主母戚無韶，看來現在想要她死的人不止夜子宣一個了，戰阿沅冷哼一聲。
“今日，你將這里攪合的這么亂，還想說走就走？”
夜子宣赤紅著雙眼，看向戰阿沅，示意身邊部下圍住她。
戰阿沅出乎意料的沒有反抗。
見狀，夜子宣揮了揮手示意將她帶下去，卻又不放心，自己親自將戰阿沅押走。
大殿之中瞬間空下來不少，一下子知道了太多事情，云荒眾人還在消化所聽到的驚人消息，紛紛失神告退。
外面等著紅衣勁裝仙侍，一直等不到里面人發命令上戰場。
見剛剛闖進去的戰阿沅被一眾有名氣的云荒上級圍著帶走，正好奇發生了什么，結果又有一撥人斷斷續續出來。
“上仙，我們還要等多久啊？”
被拉住的男子嘆口氣，聽不出是喜是憂。
“反正，今日你們是出不去了……”
大殿之內瞬間只有剛剛被點過的幾人，氣氛有些奇怪，夜臨輕哼一聲，轉身離開。
“上殿！”
夜招瑾沖到他前面來，手里捧著一把紅刃的長劍，低著頭，仿佛順從的部下，哪里像是那叛逆不羈的招瑾殿下。
旁觀之人驚訝溢于言表，這個狠角是在做什么？
“我這條命是上殿救的，上殿若是恨我，想殺了我，我沒有怨言。”
夜子暉暗罵她蠢，這么一出，豈不是已經承認了戰阿沅說的話是真的。
夜臨丟給她冷冷一眼，血紅的眸子里充斥著嗜血的漠然。
“滾。”
“上殿！”
夜招瑾慌亂無措地看向眼前這個男子，卻有些欣喜，曾經她所仰慕崇拜的那驕縱跋扈，不可一世的神又回來了！
只是，他并不是為了自己回來，就像是當初他頹廢時，也不是為了自己。
夜臨斂著血瞳，仿佛在盡力斂著耐心性。
幾百年，他早已失去了當年動不動就殺人的果斷，或許，他還失去了那種說放下就放下的果斷。
紅衣勁裝下散發的冷冽氣場生生將面前的夜招瑾鎮住，她明白自己是做了吃力不討好的事，便低頭退開。
見她讓開，夜臨利落走出，再一眼，已經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