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鳥鳴和陽光叫醒，他的疲倦沒有被一掃而空，他知道自己差不多了。今天是第七天。

　　從隨身的衣包里取出那套軍裝，有些泛黃，有些地方已經穿到發白。老頭換上了衣服。似乎是有魔力。他彎曲了幾天的脊椎立得筆直，他背上那把新的63式自動機槍。那個隊長似乎回來了。

　　他在身旁這座墳頭的旁邊埋了顆地雷。

　　老頭開始跑步，沿著四十年前他們當年的晨練路線。

　　“一二一，一二一”的口號從他因咳血而發啞的喉嚨傳出，他跑的不快，甚至還沒有他當年雷厲風行的步行速度快，他喘著粗氣，汗從額頭流進眼睛，把眼眶打濕，再流進嘴里，不知道什么味道。哭的，咸的，甜的還是酸的。

　　他的每一步都調動了全身的肌肉，癌細胞在腐蝕他最后的陣地——大腦。

　　他的腿也開始不聽使喚，酸痛感欲烈，從下到上，再從上到下。

　　他終于摔倒了，終于，終于。

　　瞬間的沖擊讓他大腦一度空白。

　　離她就只有十米了。

　　他的手臂替代了雙腿，應該說是變成了真正的四肢，在地上摩擦前行。皮膚已經劃破，但血滲出的速度很慢，“心臟也快要罷工了吧”，他又苦笑了一下，不知道是淚還是汗，在眼睛里旋轉，醞釀成熟。

　　停頓了將近三分鐘，他深吸了幾口氣。卸下了背后的槍，把它深深地插入泥土中，把它當做拐杖，支撐他起身。

　　三次嘗試，他的身體在顫顫巍巍中穩定下來。他把槍抽出，插入前方，借力邁出一步，循環反復數次，他只剩最后一步。

　　他的淚已經風干，他凝視著腳前的一步，這次不再是苦笑，但卻是耐人尋味。

　　像在暴雨天迎著針一般刺入雙眼的雨滴般猛烈，但在叢林的舞場，一切都被覆蓋，他放開了槍，豎直地倒下。

　　塵埃如樹葉落定。激起的泥土在地面上形成了新的墳頭，但原來的墳頭絲毫未動，只是在他的周圍圍繞形成了一個大圈，把它懷抱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