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過海邊的燈塔么？

　　黃昏時刻，站在塔與欄桿之間，不敢再向前哪怕一步。波光粼粼的海面，逐漸吞噬掉了陽光，又迎來了一浪浪燈火。再望深處，是無終止的黑暗。

　　“今天晚上7點，老地方。”

　　溫曉光瞄了一眼信息，嘴角露出一絲張揚的微笑，轉頭看見幾秒前交過來的資料，心情又有點低落。距離約定還有一點時間，溫曉光起身去開水間續了一杯咖啡。

　　吃點什么好呢？半飽就好。溫曉光目光鎖定在了一袋蛋糕干上，隨即看到了配料表中的白砂糖，他放棄了，還是選擇了雞胸肉干。幾口吞肚，他回到了工位坐定，把手頭上的急活兒編號。

　　一個扣殺，球如離弦之箭，準確砸向對手前場區。得分！

　　溫曉光落地，幾滴汗水差點兒迷了眼睛。他扭頭用左肩解決額頭的汗珠。看來發帶要換條寬點的了。哎？不對勁兒。突然他感覺到了烏云籠罩似的胸悶。

　　“來啊老溫，干啥呢？”旁邊的老廖，已經發現了跑神兒的曉光。

　　“今兒有點難受。算了不玩了。”溫曉光的臉色不太好看，聲音也不似先前那般宏亮。

　　“咋回事兒啊？等你等了一個多禮拜了。這說走就走啊？”紅顏知己大梅子也禁不住嗆聲。

　　“嗨！連續加班好多天了。對不住了兄弟們姐姐們。”溫曉光勉強擠出來了笑容，招呼替補上場，“頂上，胡！”

　　拿起外套的一剎那，溫曉光覺得好多了，沒有多想，徑直走向一輛家庭越野。

　　這條馬路，孤零零地躺著，只有燈光陪伴，偶爾過一兩輛轎車。溫曉光打開了U盤音樂，是SOMEONE LIKE YOU。今夜懷念友情，他點了一下單曲循環。

　　突然，眼前黢黑一片。溫曉光蒙了一下，立即反應過來，剎車、換擋、拉手剎、盲摸雙閃，一氣呵成。

　　是路燈壞了？

　　做夢的吧？

　　應該不會永遠這樣吧？

　　再等等看。

　　溫曉光的手，在座位扶手處滑動，過了一會兒，還是揉了一把臉。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

　　眼前開始出現成塊的黑白圖案，它們逐漸連接起來，又自己染上顏色。

　　溫曉光不想向任何人求助。沒有人能在此時幫助他。因為他知道，最近壓力太大，他需要放松。

　　他把車找了近處停靠，打了個的士。

　　是二寶開的門。“爸爸，你看我！”小機靈鬼的腦門上赫然粘著一塊藍色的退熱貼。

　　“你還知道回家啊？！你孩子燒成啥了，也不知道早點回來看看。我們都老了，孩子生病了我們可管不了。”丈母娘聽見開門聲就出來了。從老人家臥室里傳來電視劇的聲音。

　　“沒聽小靜說啊。她回來了嗎？”曉光覺得有點抱歉，早知道孩子生病，他可以選擇拒絕打球。

　　“臨時通知的今天晚上夜班。回來得明天下午了吧。吃飯了沒？”丈母爹一臉關切。

　　“在單位吃過了。不用熱飯了。”溫曉光走回自己臥室，取了藥箱，拿出額溫槍，在自己腦門上試了試，36.8°C，綠色。他去客廳電視機前，抓到老二的腦門，38.0°C，橙色。確實燒起來了。看老二精神頭還可以，溫曉光決定留孩子在家觀察。

　　“你哥哥呢？”溫曉光問。

　　還沒等老二說話，從書房傳來了老大的聲音，“爸爸，我在書房寫作業呢，這道題不會寫。”

　　“來，我看看。”溫曉光一邊打開手機工作軟件，一邊走向書房。

　　小組組長剛在群里通知，季度會議時間提前，明天下午就要在大會議室舉行，這是大領導定的。溫曉光嘆了口氣，最近行業整體不景氣，前兩年好不容易占有的市場份額，這幾個月大幅降低了幾個百分點。

　　“爸，你別看手機了，看看我的吧。”老大跟抓了救命稻草一樣，祈求又撒嬌的語氣，讓溫曉光很懷念他的嬰幼兒時期，粉嫩嫩的臉蛋和藕節似的四肢。

　　“好好好。”溫曉光鎖了屏。

　　這夢睡得并不踏實。好像被一塊巨石，拉入了水底。又或者，這巨石就是溫曉光自己。

　　“溫——曉——光”是沉悶的男低音，像寺廟住持，也像已經去世的父親。

　　有那么一瞬間，溫曉光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填滿胸腔每一處空隙。他喘不過氣。

　　四處是黑暗。無邊的黑暗。

　　“哇——”老二的哭聲喊醒了溫曉光。他揉揉眼，摸摸孩子的后背，是燙的，手心腳心也是熱乎的。看來不會再高了。孩子哭了兩聲就迷迷糊糊翻身睡了。溫曉光摸到床頭柜上的額溫槍，哦，39.3°C了。他去藥箱翻出來對乙酰氨基酚。自己有點胸悶，溫曉光一邊按著左胸，一邊拿出來藥品說明書。

　　“來，乖哈，喝點退燒藥，一會兒就舒服了。”溫曉光難得這么溫柔。

　　孩子很聽話，扶身坐起來，兩三口就喝完了藥。

　　溫曉光放下孩子，去接了熱水，把毛巾沾濕了，小心翼翼擦拭孩子的額頭脖子胳肢窩，希望能幫助他解除一點痛苦。

　　就這樣兩三遍，藥力還沒有明顯生效。溫曉光呆滯地看了看表，快2點半。

　　“嗷——”又是老二。冒著熱氣的嘔吐物在枕頭、床單、床頭柜上畫出了一座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