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澄然惴惴不安地坐在座位上,腦里都是高晚生被帶走的場(chǎng)面。
一節(jié)(jié)課,兩節(jié)(jié)課,整個(gè)晚自習(xí)(xí)他都沒有回來。
“你這節(jié)(jié)晚自習(xí)(xí)怎么心神不寧的?因?yàn)楦咄砩俊笨旆艑W(xué)(xué)的時(shí)候,李欣禾問道。
“嗯。我總有種不好的預(yù)(yù)感,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哎呀不會(huì)怎么樣的,你今天作業(yè)(yè)都沒怎么寫吧,馬上就考試了,你不能老想他啊。”
許澄然看著桌上寫了半頁(yè)的筆記紙,一把撕下來揉成了一團(tuán)。
“喂!你干什么!本來就寫不完,你還把寫完的給撕了,交作業(yè)(yè)怎么辦?”許澄然突如其來的動(dòng)作嚇了李欣禾一大跳。
“一會(huì)組長(zhǎng)收作業(yè)(yè)就說我沒來,他不會(huì)細(xì)(xì)查。”
“啊”
許澄然不再說話,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純粹的黑色沒有一點(diǎn)光斑,安靜的如同大洋深處未知領(lǐng)(lǐng)域,偶爾有一兩聲鳥鳴也迅速湮沒在無邊無際的夜空里,仿佛來自外太空的蟲洞,吸納著所有光明與希望。霍金說,‘正因?yàn)檳銗鄣娜俗≡讖@里,宇宙才有了意義。’只有你在身邊的時(shí)候,我才能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辦公室里的燈光明亮而刺眼,照的罪惡無處遁逃,里里外外站了十來號(hào)人,有學(xué)(xué)校各級(jí)領(lǐng)(lǐng)導(dǎo)(dǎo),也有帶著警章的工作人員,以及一個(gè)面無表情的少年。桌子的漆木味道飄散在屋子周圍,煙灰缸里剛剛熄滅的煙頭還頑強(qiáng)地燃燒著空蕩的軀殼,死寂般沉靜的屋子籠罩著壓抑的氣氛。
坐在辦公椅上的男人扶了扶眼睛框,臃腫的身體使他的喘息聲極重,表情更是讓人捉摸不透,一看就是常年周旋于人際圈的老油條。“交代一下吧,怎么回事。”
“交代什么。”高晚生抬起頭,目光直直地對(duì)向男人。
男人扶著椅子重新調(diào)(diào)整了坐姿,肥大的手掌擺弄著桌上的煙灰缸,“你應(yīng)(yīng)該知道自己為什么不在警察局,這種事情,進(jìn)去了出來可就費(fèi)勁了,你交代清楚了,我還能幫你。”
“幫我?呵。”高晚生像聽了一個(gè)荒謬的笑話般冷笑了一聲。
“怎么,不相信我?”男人油膩的臉上浮現(xiàn)(xiàn)起意味深長(zhǎng)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大家都在這里,你把殺人過程復(fù)(fù)述一遍,好讓他們回去交差。”
屋內(nèi)(nèi)壓抑的氣氛和濃重的煙草味,哪個(gè)好人都不愿意多呆一秒,沙發(fā)(fā)上歪歪扭扭的坐了幾個(gè)人,看起來好像并不在乎這件事,反而像應(yīng)(yīng)付了事,走個(gè)過場(chǎng)。窗外的漆黑猙獰與屋內(nèi)(nèi)如出一轍,偶爾的幾聲鳥叫竟成了高晚生清醒的唯一證明。
“趕緊說吧,別等把你帶到警察局再說,反正結(jié)(jié)果都是一樣的,你也別浪費(fèi)大家時(shí)間。”一位警察不耐煩地說道。
高晚生緩緩睜開了眼,仍舊盯著面前的男人。
“你們既然已經(jīng)(jīng)知道了是我殺的人,看這架勢(shì)應(yīng)(yīng)該也知道過程,而且有把握的證據(jù)(jù),還叫我復(fù)(fù)述一遍干什么?”
“事實(shí)上,我們需要你的口供。”
“呵。都準(zhǔn)(zhǔn)備好了啊,就等我承認(rèn)(rèn)呢唄?”
男人向前微靠,雙手手指交叉放于胸口前,丑惡的嘴臉讓人難以忍受想給他一拳的沖動(dòng)。“別說這么多沒用的了,趕緊說一遍過程,大家好都能回家吃飯。”
高晚生低頭冷笑一聲,面無表情地看著男人,手里卻死死地攥著拳,汗珠從額上滑落,微微顫抖的身體暴露了他的真實(shí)想法,雖然竭力克制,卻還是忍不住地咬緊了牙冠,而這些細(xì)(xì)小的動(dòng)作都被男人一點(diǎn)不落的看在眼里。
“如果我不承認(rèn)(rèn)呢?”
男人聽著高晚生的話,隨即抽出手,滿不在乎地挑了下眉,“沒關(guān)(guān)系,跟他們回警局,慢慢聊。”
“那我承認(rèn)(rèn)是我殺的,會(huì)有什么結(jié)(jié)果。”
“嗯……那我可說不準(zhǔn)(zhǔn),一切還要看法律的裁決呢。”
屋內(nèi)(nèi)煙草的氣味愈發(fā)(fā)刺鼻,其他的警員像木頭人一般,好像這一切都是事先計(jì)劃好了一樣,只等他承認(rèn)(rèn)就可以萬事大吉了。
高晚生歪著頭,淚水卻無聲無息地從眼角滑落,他竭力地掩飾著情緒,不動(dòng)聲色地說道,“您何必呢。爸。”
窗外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月光照著孤獨(dú)的人無影無痕,這萬千燈火沒有一盞為我而亮,也沒有一個(gè)門為我而開。你看,街道上應(yīng)(yīng)酬過后醉酒的男人,剛剛下課后背著書包回家的孩子,結(jié)(jié)束一天疲憊生活的餐館老板娘,這形形色色的人,千奇百怪的生活方式,有那么一瞬間我竟覺得自己不屬于這單純的世界,我屬于誰呢。
“爸”
男人原本假意油膩的臉忽然冷峻下來,周圍的人見狀也紛紛睜大了眼睛,不敢聲張,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只是目光相互碰觸的時(shí)候才能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mèng)。
“你就這么不在乎我?”高晚生此時(shí)已經(jīng)(jīng)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他不在乎這個(gè)罪名會(huì)給他的人生帶來什么苦難,也不在乎其他人用什么厭惡的目光看他;他只想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做,為什么……
男人慢慢起身,椅子發(fā)(fā)出吱呀吱呀的響聲,高晚生抬頭看著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一步一步地接近他,心如死灰。
男人肥大的手掌拍在高晚生單薄的肩上,低聲在他耳邊,“總得有人替我收拾爛攤子吧”
那天,也許是夜色過濃,月光不夠亮,路邊野草隨風(fēng)(fēng)凌厲地?cái)[動(dòng),土灰色的矮墻邊一個(gè)高大的身影打破了夜的寂靜,腳下塵土飛揚(yáng),一聲凌厲的哀嚎劃破了夜空
高晚生正走在路上,聽見聲音便聞聲趕去。
路口處,一個(gè)衣衫不整的女人胸口處像開出了一朵緋紅的血花,他分明可以看見女人眼里的絕望,那原本清澈透明的眼底爬滿了紅血絲。發(fā)(fā)絲混著汗水.淚水.血水一縷一縷地粘在臉上.他飛奔過去.卻不知該如何做。
那個(gè)男人靜靜地站在旁邊.擦拭著手里的血跡.眼里籠上不易察覺的厭惡和滿足。他看著男孩顫抖的樣子,什么都沒說,便讓其他人抬走了尸體。
男孩跪在地上,蒼白的嘴唇不停地顫抖著,他不可思議地抬起頭,對(duì)上了一雙冰冷的雙眸——只那一眼,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該做什么,他只能呆呆地看著男人的背影,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那天之后,高晚生整日心緒不寧,只好請(qǐng)了假回家休息。他獨(dú)自一人抵著窗在毫無生氣的家里翻看著舊相冊(cè)。陽(yáng)光百無聊賴地照進(jìn)屋里,溫暖的讓人厭煩,體貼的令人生氣。高晚生趴在飄窗上,黑色的半袖衫松垮的吊在身上,露出結(jié)(jié)實(shí)的鎖骨。
他不經(jīng)(jīng)意的朝樓下望去,想著這個(gè)時(shí)間,學(xué)(xué)校該放學(xué)(xué)了吧。突然,兩個(gè)女生的身影驀地闖了進(jìn)來。
高晚生連忙起身向下看,只見許澄然穿著校服鬼鬼祟祟的溜進(jìn)了小區(qū)(qū),“她怎么來了。”
高晚生站在陽(yáng)臺(tái)上,忽然想起自己曾經(jīng)(jīng)告訴過她家庭住址,今天他沒來上課,她……不會(huì)是來找他的吧……想到這里,高晚生晃了晃頭,繼續(xù)(xù)饒有興味地看著樓下的女孩。
許澄然一會(huì)買杯奶茶,一會(huì)拿個(gè)炸雞,吃的比學(xué)(xué)校都好,兩個(gè)人快快樂樂地坐在小區(qū)(qū)的椅子上,一看心情就好的不得了。高晚生低頭看著院里的女孩,嘴角不經(jīng)(jīng)意間流露出一絲微笑,好像只要有她的地方,就充滿了快樂與善良。高晚生就這樣看著,看她喝奶茶翹起的腳腳,看她整理被風(fēng)(fēng)吹亂的頭發(fā)(fā),看她嬉笑著與朋友玩鬧,看她不停地四處張望企圖偶遇自己。
沒過多久兩人便離開了,高晚生也收拾了一下自己,下午一定要去上學(xué)(xué)了,不然這個(gè)小傻子又來他家門口等他,根本等不到的。
下午高晚生踩著鈴進(jìn)了教室,一進(jìn)門就看見許澄然驚喜的面龐,“怎么,想我了?”
“嗯嗯嗯嗯嗯嗯”許澄然瘋狂點(diǎn)頭。
高晚生伸手寵溺地摸摸她的頭,輕聲道,“你笑得好傻啊”
“哪里傻了……”
“你就是個(gè)沒心沒肺的小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