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的人生總是瞬息而過的片段,夜晚才是漫長的永恒。如水月光散發著夢幻般的迷離,讓每一個沉睡的人陷入更深更無法自拔的夢境。
李海格以完全放松的姿勢平躺在車墊上,鼻孔里發出均勻的細鼾聲,他果然表里不一,自告奮勇值夜班只是為了偷懶。
不過,在馬車門的上方,掛著一枚黑色的珠子,珠子里有微細光芒閃爍,就像一只眼睛,把一切收于眼底。
這是帝國天工坊出品的“黑眼睛”,價值千金,李海格恰好有一枚。
技術性偷懶是一種智者行為,就如同操控者與傀儡,明明能讓傀儡做的事情,主人非要親力親為,這不能證明他有多勤勞,只能說明腦袋被門板夾過。
李海格絕對不是那種人。
突然,一只貓從巷子里跑出來,飛快地穿過車輪下方。
李海格長長的黑睫毛抖動,眼睛驀地睜開,跟著又閉上,但兩只耳朵卻微微顫動,仔細聆聽來自黑暗中的細微聲音,似乎注意力不全在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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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忌今晚睡得很沉,來自野神的威壓是全方位的,肉體和精神都不可幸免。
他住的地方由散逸院提供,就在調查處對面的巷子里,是一個不大的小院子,院子里總共住了四個人,都是外聘人員。其中只有他是調查處的,其他三人分屬于管理處和編撰處。
金元父女也是外聘人員,但他們在城里有房,沒住這里。
四個外聘人員中,其中只有橫忌一個是男性,另外都是女性,而且都很年輕,外加漂亮。
散逸院除了調查處做正事兒,其它兩個處都養著一群真正的閑大爺。他們每天無所事事,除了喝茶下棋就是聽曲賭博,身邊自然得有幾個服侍的婢女。
這三個年輕女婢都是窮苦家的孩子,能在這里找到一份差事非常不容易,但在鄉鄰們的眼里,她們已經飛上枝頭成了鳳凰,因為散逸院是帝國設置的正規部門,不會像茶樓酒館或店鋪門面會破產,所以只要能討得那些閑大爺的歡心,她們這輩子都衣食無憂。
“福……我……虔……以……為供…………母親……”
“……熙……在……禱,以……身心……賜……富。”
“……家……財……,乞……提名!”
……
一個個聲音如夢魘般在橫忌的腦海里響起,正是白日里在菜市場聽到的那些聲音,只不過更清晰一些,能聽到間斷的字詞。
他猛地驚醒,四周一片寂靜,只有墻角蟋蟀的啯啯聲,還有院子里智慧丑馬的鼾聲。
作夢了。
他起床喝了口水,重新睡下,當睡意完全吞沒清醒時,那些聲音再次響起,他又再次驚醒。
反復數次,橫忌不再害怕,任由那些聲音在夢境里盤旋。
他想聽清楚到底說的什么,于是專注地聽一個聲音,然后就看到一圈昏黃的燈光。
那是一盞油燈,照著一張長滿大胡子的糙臉。
一名男子跪在地上,嘴里念叨道:“尊神在上,我供我養,乞求愛妾生一個大胖小子,為我胡家延續香火。”
橫忌覺得這個大胡子男人有些眼熟,仔細回憶,不禁莞爾,原來此人正是之前在菜市場門口撞到的那個絡腮胡男人。
“這家伙白日里蠻不講理兇惡霸道,夢里戲弄一番又有何妨?”
橫忌心里暗自好笑,捏了捏嗓子道:“爾性情暴躁,陽氣外泄,這輩子都別想有兒子。”
絡腮胡男人大駭,全身伏地,顫抖不已:“尊神息怒,小人再也不敢了,還望可憐我胡家五代單傳,指條明路。”
橫忌又道:“既然如此,那就給你一個機會。”
“謝謝尊神,請尊神下旨。”
“從明日起,穿女人衣服,連穿三個月,并且要找到今天在菜市場門口撞到的那個年輕人,向他賠禮謝罪,補償對方精神損失費十兩銀子。”
“一切謹遵神旨。”
橫忌突然覺得十兩太少了,此時對方將自己奉為神靈,就是讓他拿一百兩也沒有問題。
再一想,不過一場夢而已,夢醒后就是千兩萬兩也只是竹籃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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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員外早年發家,妻妾成群,人丁興旺,共有八個兒子,只有一個女兒,名叫巧珍。被視為掌中寶。
巧珍自幼聰慧,十四歲已精通琴棋書畫,還寫得一手好詞,在當地仕女圈廣為流傳。
前日,巧珍出門未歸,李員外當晚便到治安所報案,巡捕四處搜索無果,至今下落不明。
按帝國律法,凡人口失蹤案件,治安所都應向散逸院報備,因為人是智慧動物,不會上天入地,在有限的活動范圍內無故失蹤,背后肯定隱藏著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甚至與能力者有關,這就需要散逸院介入。
孟賢戴著金絲眼鏡,將折子看了一遍,然后拉開書桌左邊的抽屜,從里面取出四份卷宗,全是最近人口失蹤案件。
三個月內,郡城內總共發生了五起失蹤案,這是極為反常的。
通過分析,這五起失蹤案有以下三個共同特征,可以證明它們有某種潛在的聯系。
第一、失蹤的都是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
第二、除一例之外,其它四例的失蹤者家境優渥,至少都是小員外級別。
第三、失蹤者在事發之前,都沒有任何征兆,也沒有給親近的人留下暗示之類的言語或物品。
孟賢的指頭不斷敲擊厚實的木桌,就像馬蹄在藍臺郡大道上奔跑,讓本已紛亂的思緒更加復雜多變。
兩天后,有關這五起失蹤案件的情報更加完善,一條重大線索浮出水面:五名失蹤者都酷愛讀書,并且在失蹤之前,有三人曾去過同一家書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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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書社,一家很普通的書社。
書社老板是本地人,姓魯,年紀四十二,一妻一妾,兩兒一女。
據治安所資料顯示,魯老板祖上是書香門第,后來家道中落,到他這一輩差不多快淪為庶民。為生活計,他年輕時便走南闖北,做起行商,后來逐漸發達,成為小有財富的員外。
三年前,他將行商方面的生意交給族人打理,自己則在郡城里開了一家書社,從此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與書墨為伴,算是返祖歸宗的一種形式。
這是橫忌已經了解到的情況,因為田仲生平時最常去的書社,便是這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