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老者立于井邊,如教書先生般細言慢語道:“本朝立國數百年,受封正統神籍者數十,爾等化外偽神亦有所記錄,但我朝并不排斥異已,搞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一套,所以你才能在此逍遙數百年。”
井中偽神默不作聲。
青衣人接道:“你本應感恩,至少如方才所言不沾因果,但做到了嗎?”
偽神冷哼:“本尊所為,不用你管。”
紫衣人實在忍不住,叫道:“裝什么大尾巴狼,真當我們不知道你是誰?!?p> 灰衣人慢條斯理接道:“方長生,前朝大國士,據說是一頭又笨又憨的犀牛修煉而成,不過后來一點都不老實,花花草草的事干了不少,本朝能奪取天下,你也有不少功勞哩。但你還算識時務,前朝大廈傾倒之后,便藏身此處,不再興風作浪,所以我們也睜只眼閉只眼,畢竟大家都跨過那道門坎,撕破臉就沒意思了?!?p> 青衣人接道:“沒想到啊,我們居然被你的老實模樣給騙了?!?p> 井中傳來悠長鼻息,被人起了老底的心情可想而知,但面對三大同境界強者又不敢貿然發難,半晌后方沉聲道:“休要胡言,本尊早已斷絕塵念?!?p> 三老沒理他,灰衣人忽爾飚出一句:“不過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笨?!?p> 井內氣流奔騰,石壁上出現一道道深不可測的裂痕,偽神壓抑的聲音傳來:“此話怎講?若說不出個子丑寅卯,體怪本尊不客氣。”
“那大牙怪本是一亡命邪能,受重創后無處逃生,但不知如何知道你這一方野神占據于此,于是委身菜市場,拿你作擋箭牌,沒想到你堂堂前朝大國士,居然還真出手了,這只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終究是一頭又笨又憨的大犀牛。”
“混蛋!”
偽神暴喝,井口刮喇喇一聲巨響,一道黑霧沖天而起,其中隱隱有一頭巨大無比的犀牛,隨即井邊三道人影消失不見。
所謂的偽神,亦稱野神,是已至神境的大能力者,但不被帝國承認,不得修建神臺雕像,不能接受世人供奉和信仰。
但是,帝國并不能完全禁止私祭,民間總有一些愚昧之人私自供奉。
藍臺郡的這尊偽神,是前朝封籍過的神境大佬,因改朝換代失去神籍。
帝國對待這種偽神十分謹慎,一般采取拉攏政策,如果對方不愿接受供奉,則以井水不犯河水的方式對待,只要不興風作浪,便默許它的存在。反之則斬草除根,不留后患。
神境大能并非神祗,跨過神境,方是真正的神祗。
神境之間的戰斗,不是凡土俗世所能承受,也不是杜衡等人所能參與的,三老與野神去了何處,無人能夠知曉。
豆腐作坊小院徹底安靜下來,地面的泥土微潮軟松,幾只黑頭紅身小螞蟻鉆出來,結伴而行,四處尋覓食物。當走到井邊時,突然迷失方向,不停在原地轉圈。
井邊斜躺一人,正是杜衡,他微睜雙眼,異常疲憊。在神境面前,他與螻蟻無異,哪怕只是短暫到一瞬的對峙,已經讓他在鬼門關來回走了好幾趟。
孟賢和四名組長離得較遠,沒有跟野神直接交手,但在強大能力場的沖擊下,像經歷了一場生死劇戰,全都從墻頭栽落下來,虛脫無力的癱軟在地。
橫忌當然更加不堪,直接昏迷過去,臉上的表情非常奇怪,似思非思,似痛非痛,不知道處于什么狀態。
此時,在橫忌的識海之中,多了一樣東西。
識海是人體最隱秘的地方,也是最純凈的地方,任何不屬于這里的東西都是被極端排斥的。
但這樣東西卻例外,因為它很強大,強大到無法被排斥。
確切的說,它是一束灰白色的光,長度只有數寸,更像是一截光柱。在光柱中間,有無數奇異的紋路在變幻,還有無數微粒子在起伏運動,隱隱浮現出一個巨大的陰影。
它在識海上空穿梭,四周出現虛幻的七色光環,就像神靈巡視自己的領地。
同時,它也在發生變化,變得跟環境越來越和諧,越來越融為一體。
終于,橫忌覺察到不對,識海中央涌起千層水柱,意識體立于水波之上,將那段光柱擋下。
那截光柱根本沒有停留,直接沖入意識本體之中,然后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橫忌突然聽到一些雜亂紛擾的聲音,這些聲音有遠有近,有男有女。
菜市場?
橫忌第一反應是菜市場的聲音,但他此時在市場外的豆腐作坊小院里,根本不可能聽得如此清晰。
幻聽?
橫忌覺得應該是,畢竟剛才受到不小驚嚇,而且又無緣無故昏迷,身體出現某些狀況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時女人尖剌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呆貨,缸里沒水了,快去打些來?!?p> 男人嘟著嘴進了后院,來到井邊,放下繩索打水,反復幾次,裝滿一桶,提溜出去。
他將木桶的水倒入缸中,因心里有些不爽,動作幅度稍大,潑了一些出來,正好濺到橫忌身上。
橫忌見怪不怪,跟在杜衡一行人身后,走出豆腐小作坊,但心里卻十分疑惑憂郁:“都出現幻聽了,難道我真的未老先衰了?”
菜市場還是像以前那樣熱鬧,人來人往,吵吵嚷嚷,橫忌緊皺眉頭,感覺跟之前聽到的似乎不太一樣。
杜衡回頭,溫和笑道:“沒事吧?”
“還好,但跟蹤任務搞丟了,會不會受罰?”
“不礙事,這次你立了大功,值得嘉獎?!?p> 智慧丑馬就在不遠處,橫忌兩腿發顫,費了好大勁才騎上去,然后任由它帶著,沿街向前走去。
杜衡看著他的背影,神色非常復雜,直到翟青等人過來,才輕嘆一聲,隨眾人上了馬車。
其實橫忌心里同樣充滿了疑惑,他總覺得院長大人有什么事瞞著他,而且每次跟院長在一起,總會遇到莫大的危險。
一次是偶然,兩次還是偶然,但接二連三,那就不太正常了。
但是,他也知道,做為一名偽裝者,誘餌是難以變更的宿命,危險是最親密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