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九江的臉上泛著病態(tài)的蒼白,他的神情已經(jīng)完全扭曲,失去理智,他伸手奪過鳥籠,顫抖著發(fā)出信鴿,張狂的大哭大笑!狐貍面具在一旁冷眼看著。
兩只信鴿沖出籠子,撲棱著翅膀飛向天空。
狐貍面具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他早在兩只信鴿上做了手腳,兩只信鴿的眼中閃爍著銀紫色的光芒,只要信鴿飛到蕭長夜的身旁,他的神識就能鎖定蕭長夜的位置。
可兩只信鴿始終在天上盤旋不肯離去。
他的眼眸泛過一絲冷光,難道這個可憐蟲只是在騙自己,這兩只信鴿根本找不到蕭長夜。
“飛啊,你們飛啊!”
寧九江在下面看著,猙獰的臉上比狐貍面具更加絕望。
只是片刻,他的臉上就變了一種神色,極其復雜,震驚,恐懼,還有愧疚,怒火,各種微妙的情緒在他心中交織。
頭頂上掛著一只火紅燈籠,燈籠上站著一個人,兩只信鴿繞著燈籠起舞。借著微弱的星光,他的雙眉狹長如刀,雙眸泛著薄霧,像是兩團凍結的墨湖,面容肅殺。
烏衣長袖,背負斗笠,腰掛長劍。
“蕭...蕭長夜!”
夜幕低垂,星光暗淡。
無人的細窄暗巷,掛著火紅的燈籠,燈籠上的那個高大的影子沉默著,空氣都變得無比壓抑,風在吹動,兩只信鴿無聲的盤旋。
“看來你還沒有想象中那么蠢。”狐貍面具嗤笑了一聲,“看來也不用我多費周章了,有件事需要你跟我走一趟。”
“我要是不答應呢?”
“那就由不得你了!”狐貍面具的瘦削男子,身后的輕紗長袍霍然飛舞,袖中滑出兩只纖細的手,潔白如玉,右手食指帶著一個黃銅扳指,上面刻著一個古樸的字符,他輕輕招手,打了一個響指。
身后兩個高大的侍從無聲的從黑暗中涌出,擋在他的身前。
抽刀,立定。
眸子閃著詭異的銀紫色光芒,刀鋒在暗色的燈光下明滅不定。
這兩人原本就是軍中好手,在戰(zhàn)場上嶄露頭角,被寧老將軍選中做了親軍,隨著老將軍從位置上退下,在寧府當個便衣侍從,護衛(wèi)重要人物。平日跟在身后,從不多說一句,像是兩只無聲的影子,此刻,抽刀跨步,身上就有一股逼人煞氣散發(fā)出來。
那是百戰(zhàn)沙場,修羅血戰(zhàn)中磨練出來的殺意。
兩人似是被狐貍面具控制,意識卻又完全清醒,接受到殺死蕭長夜的指令后,當先一人,抽刀弓步,腳下快步如風,他身材本就高大,在蕭長夜站立的那顆燈籠下立定,握刀一挑。
刀鋒還未觸及燈籠時,便有一股鋒銳刀氣劈碎燈籠。
燈光隨之一暗。
蕭長夜腳下借力,身形宛如鬼魅向著另一處燈籠落去。
第二個侍從,未卜先知般的立在那一盞蕭長夜即將落下的燈籠下,飛身劈斬,他的刀身更加細長,不像是戰(zhàn)場廝殺的寬刃長刀,反倒是更像是一柄直刀,刀身細薄,擦之即傷,觸之即斷。
蕭長夜面無表情,身子再退。
他的身法輕如柳絮,在空中毫不受力,飄如落葉,落向下一個燈籠。
第一個侍從隨即跟上,兩個侍從配合無間,一人主攻,一人補位,招式狠辣,在細窄矮巷更見威力,刀刀直逼要害,蕭長夜一躲再躲,沒有出手時機。
無人暗巷,一盞盞燈籠撲滅。
狐貍面具雙手環(huán)抱,眼眸閃爍,作壁上觀。身后寧九江癱軟的坐在地上,臉色猙獰,額頭冒著細汗,眼眸閃爍著惡毒的神色,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去死!
只要蕭長夜死了,今天自己隱藏已久的惡念就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
那個狐貍面具不敢殺自己,因為這是云陽,自己姓寧。
隨著最后一盞街燈泯滅,整條暗巷完全陷入了黑暗,本就是夜里,天上微弱的星光又被高大的閣樓遮擋,這條人跡罕至的窄巷,伸手不見五指。
狐貍面具心中忽然生出一絲驚兆。
他的神識感知里,兩個侍從附近,沒有一絲活物的氣息。
蕭長夜消失了。
不對,不是消失了,是自己感知的方向不對。他心中升起一絲驚駭,袖中的手指快速的捏動,身后的披風飛起,露出了貼身的八柄銀色劍器,高低寬窄,形式各異。
他手指如蓮花飛舞,八柄劍器同時顫鳴。
只需要一個意念,這八柄劍器就可斬殺所有近身之人。
可是動不了,因為他的脖頸感受到致命的寒意,他低頭,那是一根手指。
指尖森寒的氣機宛如刀鋒抵住下顎,脖頸的肌膚最為柔軟,最表面的肌膚已經(jīng)被割裂,然后凍住,彌漫著一層稀薄的冰粒。
他一動也不敢動,這根手指真的可以切斷他的脖頸。
“我問,你答。”
那根手指的主人,聲音有些低沉。狐貍面具側身對著他,余光瞥到了面目,那雙凝若狹刀的長眉下,是一雙蒙著薄霧的雙眸,眸中深邃如淵,冰寒如雪。
蕭長夜,果然是他!
“你背后的人是誰?找我做什么?”
“只是一筆生意,其實我沒有什么惡意,我背后也沒有什么人。”狐貍面具喉嚨有些發(fā)干,“我只是接到一個任務,監(jiān)視你的行蹤,對方是誰,我并不清楚。”
“我憑什么相信你。”
“我叫黑翼,我的左邊胸口有通關文書,還有接到的任務牌,你可以拿出來看。”狐貍面具飛快的說著。
蕭長夜一動不動,面無表情。手指的幽寒氣機更加凜冽。
“停停,你再下手重些,我們只能來世再會了。”
狐貍面具額頭上冒著大汗,“你不用出手,我不能動手,不如讓寧公子來幫我拿一下吧。”他斜著眼瞥了瞥癱軟在地上的寧九江。
寧九江心中暗暗痛罵,眼角瞥到了蕭長夜的眼神。
那是一雙怎樣枯寂的眼神,穿過那層常年不化的薄霧,他似乎看到一顆破碎的心靈,千瘡百孔,難以愈合的心。
他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寧九江來不及多想,眼前的狐貍面具他惹不起,蕭長夜他更惹不起,他心中暗暗痛罵,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伸手去取狐貍面具懷中的文書。
他剛一摸到狐貍面具的身體。
狐貍面具的嘴角勾起一抹劫后余生的笑容。
蕭長夜瞬間察覺不對,手指上刀鋒般的幽寒真氣,瞬間暴漲,一指橫切。
沒有想象的鮮血四濺人頭斬落,空氣中狐貍面具的身影化作模糊的幻影,手指掠過,似是水中鏡像,隨風飄散。
于此同時,兩個侍從已從黑暗里再次露出身影,眼中鬼火閃爍。狐貍面具出現(xiàn)在侍從背后,面具上看不出表情,詭異的細長雙眸上下打量著蕭長夜,細聲一笑。
“今次就算了,咱們有的是機會。”
“那個可憐蟲就留給你了,畢竟他對我沒什么用處。”
他披風一甩,長長的輕紗披風將侍從和自己一卷,身形又如幻影消失在黑暗。
蕭長夜緩緩蹲下,寧九江早已跌在在地上,狐貍面具化為幻影的一剎那,他就感覺自己的命運有些堪憂了,蕭長夜低下頭,看著那張蒼白的臉。
那個曾經(jīng)在自己身后,乖巧細心,心思玲瓏的少年。
嘴里喊著同生死,共富貴的兄弟。
“阿江,我們怎么變成這樣?”他的眼神寒意彌漫。
“長夜哥,我錯了,我再也不會了,我剛說的,都是氣話。我一直把你當大哥的,你記得嗎?你饒過我一次,饒我一次!”
寧九江大聲的哭喊,雙膝跪在地上,臉色蒼白如紙,手中的折扇,貴族的自傲,全都拋在一邊,卑微的求饒。
“你走吧,從此我們再無瓜葛。”蕭長夜默然起身離去,身影落寞。
“多謝長夜哥。”寧九江點頭如搗蒜,緩緩起身,他的余光瞥到了腳邊的直刀,狐貍面具臨走前,自己的腳下就多了這柄侍從的直刀。
他望著蕭長夜的背影,無聲的提起直刀,臉色逐漸猙獰。
只要他死了,自己這漫長的一夜的卑微,還有罪惡都不會有人知道。狐貍面具放在腳邊的直刀,就是這層意思。
他咬牙,握刀開始狂奔。
黑暗的長街里,星光微弱,伸手不見五指。
“你還是那么細心,所以才會一直遭人算計。不過,你該死!”
蕭長夜未卜先知的回頭,兩人的距離,不過一個身位,他的眼睛生來特殊,黑暗之中也如白晝,他甚至可以看清寧九江臉上的獰惡笑臉,還有奔跑劇烈的喘息。
他退后半步,拉開一個弓步,右手五指握拳,肩膀微微沉下。
腳下青石地面,蛛網(wǎng)般的裂紋蔓延,一股幽寒肅殺的氣機回蕩開來。
側身躲開刀身,伸臂,出拳。
蓬!
這一拳打在寧九江身上,如同沉雷一般,整條后巷回蕩著滾滾雷音。他的眸光在黑暗中無聲的亮起,白色的薄霧宛如雪片飛舞,側身,腳下快速拉出一個回旋,左手五指并攏如刀,指尖散發(fā)著凜冽寒氣,劈在寧九江懷中。
“蕭長夜,你敢殺我!!”
寧九江只來得及喊出這一句,整個身軀宛如煮熟的龍蝦,佝僂著倒在地上。
刺骨的寒氣在他體內(nèi)回蕩,那種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胸腹傳來的劇痛,讓他一瞬間失去意識,他眸中閃過最后一個畫面。
是一只無限放大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