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在溪邊默默的翻洗著馬墊。
一陣微弱的求救聲傳來,他定睛看到溪水旁躺在一個男子,披頭散發,身上血跡斑斑,臉埋在溪水里,氣息微弱。車夫驚了一下,喚來了另兩個守夜的男子,手中握著火把,朝溪水邊呼救的男子走去。
沒人注意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趁著夜色,順著巖石草叢踏過溪水。
天藍色的眸子在月色下熠熠生輝。
羅森慢慢的潛入營地之中,此刻已是后半夜,帳篷內傳來均勻有力的呼吸聲,所有人都在沉睡,羅森迅速的摸到一處帳篷處,開始尋找起食物。
時間緊迫,柱子可拖不了太久。
可他不知道,就在他幾丈外的一座帳篷里,發生了難以想象的景象。
蕭長夜睡了。
他服用了高劑量的安神草,想要再次進入那個循環的夢境。那個夢越來越真實,僅僅一個名字,還不足以揭開這個夢境的神秘面紗,他需要更多的細節。
他的意識開始模糊,在真實和夢之間搖擺。
直到一陣天籟般的聲音出現,他的意識完全遁入夢中。不是熟悉的陰雨天,沒有那條一望無際,無盡陰霾的霧氣長路,他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耳邊是古老神秘的低語,充滿虔誠,像是信徒在贊頌和祈福。
面前是一扇朦朧的門,散發著水波般蕩漾的光暈,腳下是一道長長的階梯,兩側燃著手臂粗細的火燭,神圣的燭光,云霞般的煙嵐繚繞,仿若云端天界。
他一下子有些失神,這條長階盡頭那扇水波蕩漾的光門,有一股難以言說的熟悉。
這是一條成圣的階梯。
他仿佛看到白衣信徒匍匐在長階兩側,虔誠吟誦,燭光照亮整片空間,無數信徒的祈福和歌聲匯成洪流,在面前的光門凝聚成狂熱的信仰,散發永恒的光芒。
“你是誰?”
那光門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宏大的聲音一下子充斥了整個空間,像是巨人的胸腔在低鳴。
蕭長夜還沒來得及回答。
那道光門忽然開始顫抖,水面一般的光暈開始顫抖,接著就出現一個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個纖細的黑袍身影,連帽的黑袍遮掩著身姿,面部帶著一張狐貍面具,聽聲音是個空靈的女聲,她的音容在水波般的光門中有些虛幻。
“是你嗎?”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流露著期盼。
蕭長夜沒出聲,他的意識有些混亂。
那個黑袍女子接連的問著,聲音越來越低微,她似是看不清這邊的情形。
“是我。”蕭長夜鬼使神差的接上了一句。
“你在哪?!”那聲音驚喜的發聲,“長夜,你在哪?”
“你怎么知道我是長夜?”蕭長夜沒來由的驚嚇了一下,陌生的夢境,神秘的光門,成圣的階梯,還有模糊的黑袍女子身影。
“你不記得我?怎么會,你怎么會不記得我?”黑袍女子愕然道。“我是....等等,你怎么證明自己是蕭長夜?”
“我二十年來一直用這個名字,還需要證明?”蕭長夜坦然道。
“二十年?現在是元歷二百六十二年?”黑袍女子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知道了,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那道如水的朦朧光門忽然閃爍了一下,光芒黯然了起來。從門的頂端開始一點點的變暗。
腳下長長的階梯,從盡頭開始,火燭不停地熄滅。
“時間要到了,來不及了,你記住,遇林向左,遇云則親,遇月則近。當你遇到抉擇的時候,一定要向左走。”
她的語速夠快,在光門完全熄滅的時候,她一口氣說完了全部。
整個空間開始崩壞,像是一間開始塌陷的屋子,不停的顫抖著墜落。
無止境的墜落。
夢醒。
蕭長夜猛然睜開眼,額前的碎發已經濕透,心緒還在不停地狂跳,這是夢境墜落的后遺癥,他清晰的感受到那種無止境墜落帶來的無力感,可他來不及細想,他的眼眸出現一張陌生的面孔。那是一張異于常人的臉龐,眉骨高聳,眼眸泛著奇異的天藍色。
那雙天藍色的眸子中充滿錯愕。
蕭長夜一下子警惕了起來,他睡覺也戴著佩劍,以他多年的劍道修煉,只需要一個呼吸就可以拔劍出劍,可他丹田忽然感到一陣劇痛,身體像是飄浮在茫茫大海,無力的沉淪。
糟了!
他體內的真氣被抽成真空,身軀如同無力的海綿,筋疲力盡,全身上下能動的只有眼睛和嘴巴。那個高大的身影回過神來,臉色森寒。
“真是不巧,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羅森森然道,他右手袖中滑出一把短劍,握在手中,眼眸閃過一絲血色,寒光斬下。
電光火石的一刀,蕭長夜眼眸閃過一絲釋然。
這樣結束,也好。
那寒光忽然一頓,在蕭長夜脖頸處停住,羅森的眼眸眼神冰冷,“我們是不是見過?”
蕭長夜腦中閃過無數畫面,終于定格在一處記憶,那是他十五歲之前,在云慶王室武庫內翻閱各種功法秘籍時,在武庫的門外見過這張臉龐,戰敗的蠻族戰奴,專供王室子弟習武練劍的活靶子,他那時,手腳都帶著枷鎖,遍體鱗傷,一雙天藍色的眸子閃著兇光。
“我記得你,你是那群人里面,最能打的。”羅森嘴角閃過一絲戲謔,“既然今天遇到了,那就是長生天的安排,你跟我走。”
說完,他伸手在蕭長夜手腳各點了一下,一股灼熱的痛感在他點過的地方產生,那是真氣鎖住脈穴的感覺,羅森是個修煉真氣的高手。蕭長夜眼眸閃過一絲疑惑,自己的真氣都被抽空,這么做不是多此一舉?
或者自己真氣不是被他抽空的?
難道跟那個奇怪的夢有關?
他的身軀被羅森抗在肩上,慢慢的走出營帳,天色依然漆黑,溪水邊躺著三具猩紅的尸體,鮮紅的血順著溪水汩汩流著,將下游染成一片血色。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臉龐,那張臉龐充滿了驚駭,眼睛噔圓,嘴巴怒張,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尸身被水泡的有些腫脹。
車夫。
這個沉默寡言的漢子,一路上盡職盡責,沒有半點怨言。
外冷內熱,對蕭長夜照顧的井井有條,守夜的時候也在清洗馬具,準備著第二天的形程。
蕭長夜心中忽然感到一股難言的憤怒,那股無名的怒火,燒的自己常年枯寂的心靈燃起熊熊烈火,從胸口一直燒到頭頂。
“誰讓你殺人的!”羅森聲音無比寒冷。
一股冰冷的殺意,散發出來。
“羅哥,他們一直問我,我怕露餡,所以就...”柱子拄著拐杖,低著頭,臉上的奴字烙印異常顯眼,手臂上染得血紅,身上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息。
“混蛋!你知不知道,黑冰臺的人在追查我們!”羅哥壓抑著聲音痛罵了兩句,眼眸寒光閃爍,強自壓下怒氣,“快走!”
確認還無人發覺,兩人帶著蕭長夜一路走回溪水北岸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