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流淌成河。
浸染了裙裾,和女孩半邊的廣袖。
林瑯光潔的面頰和脖頸,濺了血點子,與白皙的肌膚相映襯,更加觸目驚心。
右手死死的握著刀柄,刀刃上的血匯到刀尖,滴落,融入厚厚的絨毯里,綻開一朵血花。
她坐在主位上,雙目無焦,仿佛變成了木頭人,了無聲息。
玉清被眼前的慘烈晃得一滯,反手關(guān)上門,跑向她。
她跪在林瑯面前,用顫抖的手為她擦去那些血,觸及她脖頸處一圈青紫時,玉清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玉清轉(zhuǎn)頭看向地上躺著的死人,胸膛前有幾個個血洞,雙眸還未合上,裝滿臨死前的驚恐和不甘。
十三歲的男孩和十二歲的女孩。
殊死掙扎之中,誰占上風(fēng),顯而易見。
玉清轉(zhuǎn)回頭,掰開林瑯的右手,拿走了匕首,血漿半干,暗紅摻著鮮紅,沾到她的手掌上,粘稠而冰冷。
林瑯終于有了反應(yīng),抓住刀刃,紅著眼道:“你要干什么?”
她的腹指按在刀刃上,被劃開一道傷,血流出來,又覆上一層鮮紅。
玉清另一只手抓著林瑯的手,慢慢把匕首從她的手上移開,她看著她,露出以往溫柔而包容的眼神,道:“姑娘,疼嗎?”
林瑯在這樣的眼神里有些迷茫遲鈍,下意識回答道:“不,不疼。”
像極了小時因不好好走路而摔了,膝蓋掉了一大塊皮,因為怕母親愧疚而又責(zé)難的訓(xùn)斥,張口便說的謊。
玉清低頭笑了笑,閉了閉眼,把所有的眼淚忍了回去,抬頭道:“姑娘,玉清受您庇護六年,本就欠您一份恩情。今日的選擇,不過是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
林瑯仿佛知道了她要做什么,搖著頭,喃喃道:“不要,不要···”
玉清沒有理會,自顧自道:“玉清方才是從院子后面翻進來的,避開前院的守衛(wèi),三少爺為了不讓旁人知道他屋子里有人,散去了屋子前的人。是以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除了我們?nèi)耍贌o人知曉。”
林堅自大,覺得林瑯不過是個小丫頭,關(guān)起門來任由他折磨,卻不想橫死她手。
他到底是個少爺,無論如何,此事斷難善了。
“一個少爺換一個姑娘,這多不劃算。”玉清歪了歪腦袋,狡詐道:“一個奴婢換了一個少爺,這才不算賠本呢。”
玉清在她身邊六年,多是木訥,便是再好看的臉,也失了靈氣,而那日大雨之中,林瑯在她的一絲碎裂中初見端倪,而此時此地,她拿走她手里的刃,要做她手里的刀,用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戲謔自己。
林瑯這才明白過來,撥開玉清疏離淡漠的笑,走入她情緒莫測的眼,掂量過她的一顰一笑,一字一語。
她原是這樣一個女子。
林瑯一下子站起來,急切道:“不行,若是你,你必死無疑。若是我,他們不會殺我。只要活著,只要活著,就可以了。”
玉清道:“姑娘要怎樣活著?被囚禁,被刺字,還是落發(fā)為尼,斷卻紅塵?姑娘的性情,若是這樣活著,不如死了干脆。”隨后那一句,她壓得極低,低到只要她一人能聽見。
“我要你活著,好好的活著。”
林瑯眼里含著淚,嘴上仍是惡狠狠道:”我該怎么活著,不要你管。你走,走!“
林瑯推著玉清往外,想把她推出屋子。
門外有人聲漸漸靠近。
林瑯動作一滯。
一切早就來不及了。
玉清重重推開林瑯,撲到林堅的尸身前。
林瑯摔到一排的椅子上,撞倒了一片,引起巨響。
她倒在一片狼藉里,渾渾噩噩,痛意在胸口蔓延,幾近窒息。
玉清抬手,把匕首扎入林堅的胸膛。
她可以對玉蘭袖手旁觀,利用推出許多人,縮在自己的殼子里,只為清凈二字。
她可以對林瑯陽奉陰違,虛以委蛇,以求容身之地,安穩(wěn)度日。
可她卻忘不了那場大雨,林瑯故意推開她,罰她,只為讓她置身事外,不被牽連。
林瑯對她的好,嘴硬心軟,更兼依賴信任。
她的骨子里,終歸是驕傲的。
玉清聽見門打開,有婢女尖叫一聲,刺入耳膜。
都來了呢。
大夫人扶著門,才沒能倒下,她打起精神,勉強發(fā)令,道:“關(guān)緊院門,不許人進來,里頭的人,一個也不能放了!”她掃視了一圈,道:“誰也不能透露半分!”
玉清松開刀柄,轉(zhuǎn)頭看向大夫人,雙目相對,她慘然一笑,意味不明。
大夫人再看向旁邊,暈倒在狼藉里的林瑯。
玲瓏堂里女子的請求,再次徘徊在她耳畔。
大夫人對著林瑯,慢慢點了點頭。
她逆著光,看不清臉上的情緒,而動作卻是分明。
玉清越過她,看向外頭。
天很藍,很干凈。
她溺在這一片藍里,微微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