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霜堡壘的周圍，錢飛預先安置了不少傳感器，有很多數字在駕駛室墨水屏上密密麻麻地跳動。

　　這是因為他也考慮到可能在降落的時候自己的借貸時間已到，到時候將會需要憑著原本的冶純初期境界來操縱降落。這時候無論是冶純還是練氣還是凡人，都只能依靠冰霜堡壘的駕駛功能，不能依靠自己的修為實力。

　　不過實際上這次修為借貸對身體的負擔比錢飛預想的大得多，他已昏迷，要輪到陳夏華來操縱降落了。

　　陳夏華能夠讀得懂墨水屏上的所有數據，充分把握自身高度速度，大氣密度、外表溫度、風速風向，剛才的跑道長度也是根據這些數據推算出來的。

　　但她遇到另一個極大的困難：火箭發動機已經十不存一，都在被一劈兩半的時候讓錢飛給挪用用來加固冰霜堡壘結構了。

　　本來這些火箭發動機是用來徐徐減速的。

　　當下可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能想出該怎么操縱降落，但是沒有發動機可用，只有一個圓滾滾的坨子往下掉。

　　替代辦法是她身邊的仙子們。

　　李木紫、凈草、常別離，分別拖著一根電話線，前往冰霜堡壘的左側、右側與下方，用自己的仙力去設法托住冰霜堡壘，減慢它的速度。

　　馮瑾需要留在駕駛室里照顧錢飛。

　　隨著冰霜堡壘越來越靠近大地，越來越靠近億萬信徒所在的舊大陸，人仙菩薩的力量也大幅回升。

　　其中最可貴的就是仙法飛行的力量，本質上這是一種利用影響器元把真氣能量轉換成重力的應用。只不過這種重力是朝著上方的，所以形成反重力的效果。

　　雖然還不足以把冰霜堡壘自身的重量以及從百萬公里墜落的重力勢能完全抵消，但至少可以讓它顯得輕了不少，可以在墜落途中乘風飄行一些距離。

　　陳夏華通過電話線，讓她們實時改變力度與方向。

　　她雖然是一介凡人，現在卻像操縱機器一樣，不停地下達細微命令，號令一個人仙、一個菩薩與一個真人。

　　當然，人仙菩薩真人愿意聽她號令，都是為了拯救冰霜堡壘內的十幾萬人，包括錢飛。

　　即便這樣，冰霜堡壘的“航向”控制起來仍然像是銹住了三十年的舊門閂那樣滯澀，而寬闊能跑馬的神蛇河冰面看起來簡直比一根銀色發絲還要細。

　　直到最后要撞向大地的時刻，陳夏華才勉強把堡壘對準了神蛇河入海的河口。

　　“嘭！”

　　一聲巨響，黢黑的冰霜堡壘砸在了河口的冰面上，砸出一個大窟窿。

　　而它的整體轉眼間就滑向內陸，把冰面犁開一條深深的裂縫。

　　因為速度已經降低許多，所以冰霜堡壘外表的火焰基本上都熄滅了。

　　駕駛室內，陳夏華被巨大的慣性死死壓在座椅上，感到兩側河岸的景致呼呼地往后退，有多少房子多少樹都完全看不清，只像是模糊的色塊。

　　她什么都顧不得想，只能憑著求生本能對仙子們下達命令。

　　在外面，李木紫、凈草與常別離一開始還想要在正面反推，給冰霜堡壘減速，但是上手了才發現冰霜堡壘速度快得眼都花了，光是想要讓它別在彎道沖出河堤，都得花上十二分的力氣。

　　陳夏華只能請她們往左用力，往右用力，眼前的白色冰雪就像活蛇一樣扭動。

　　冰霜堡壘在彎彎曲曲的河道里忽然左轉，忽然右轉，在如此高的速度上，發現幾乎就沒有三秒鐘的筆直河道能讓她們喘口氣的。

　　堡壘內部的十幾萬人擠在一起，連續左晃右晃不停，刺激的尖叫聲一刻也沒有停過。

　　隨著冰霜堡壘在冰面上疾速向西，他們迅速地越過了橫亙在平原大地上的黃昏分割線。

　　女郎們吃驚地看到夕霞在黑夜的前方重新出現，西方的太陽就在他們眼前升起，因為她們追上了時差，回到了白晝。

　　一晃而過是一個城市，一晃而過又是一個城市，只不知道那些河邊的住民對于這個隆隆沖過去的龐然大物是什么印象。

　　速度逐漸降低，但是往西去的路途卻越發兇險，因為到了鎮中洲的西側，神蛇河就是在山里蜿蜒了。

　　冰霜堡壘在如屏風般的群山之中鉆來鉆去，陳夏華的眼前除了山峰就是山崖，稍有不慎就是撞山的下場。

　　一直到黃金洲都是這樣。

　　太陽重新升起到高空，而黃金洲的黃土塬臺也在冰霜堡壘的兩側大量掠過，宛如白蠟塑成的沉默象群。

　　最終冰霜堡壘停下來的時候，周圍已是白雪覆蓋的戈壁灘。

　　陳夏華嗓子啞了，想要對仙子們說兩句感謝的話都難以發出聲音，咽一口口水都像是在吞刀片。

　　回想起來，她發現自己好像一路上也一直都在尖叫。

　　陳夏華打開了冰霜堡壘的大門。

　　好些乘客興沖沖地跑出來，看到舊大陸的陽光與大地，回想起昨天還在燃燒的新大陸，曾經飛到天上，又面對群星璀璨的無底深淵，最終還能回到熟悉的大地上，只感到像是做了一場夢很長的夢。

　　“我們……回來了？”

　　“真的……是舊大陸！”

　　“活下來了！我們活下來了！”

　　他們都不禁歡呼起來，然后又忙不迭地跑回冰霜堡壘內部，躲避正月新春的寒風。

　　陳夏華看到李木紫她們對著神蛇河行禮。她們的臉色都頗為蒼白，顯然消耗巨大，但儀態中充滿了敬意，一絲不茍。

　　李木紫簡短地說：“河神幫了我們。”

　　她們在冰霜堡壘的外部一路沖撞，可以感覺到很多彎道的外側冰面抬了起來，內側冰面深陷下去，輔助堡壘轉彎。

　　陳夏華也恍然大悟，因為她也在路上覺得有十幾次絕望地覺得一定要撞山了，沒想到還是“奇跡般地”硬是成功扳回來。

　　那不是憑空發生的奇跡，不過也確實算是神跡的一種。

　　神蛇是一個年齡比這一季人類文明還要古老的妖仙，他再一次庇佑了自身身上這些渺小卻堅韌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