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第三章:藍(lán)依的面具
(八)
李澤一這人是真的雞婆,我心里由衷的覺得。本來可以五點半就歸家的,偏偏被拖到了七點,好不容易解決了,還要被對方的家屬糾纏不休。
我?guī)е鴿M腹牢騷打開門,門鎖好后把手里的買來的食材丟在地上,往向子源的房間走去。我沒開燈,但雙眼也適應(yīng)了昏暗的環(huán)境,往陽臺看去,那里是世界僅存的一點光亮。
昨晚陽臺忘記關(guān)燈了嗎?
不知道向子源身體有沒有舒服一點。我把耳朵貼在門上,好安靜,完全聽不到一點兒動靜。我悄悄打開門,發(fā)現(xiàn)向子源并沒有睡覺,而是坐在寫字桌前,估計跟昨晚一樣,在寫日記吧。
從他身旁的側(cè)縫可以看到,本子已經(jīng)用掉了三分之二了,我說不清楚此刻是心酸還是同情,但我能知道的是,我憤怒了。
我走進(jìn)去,沒等向子源來得及反應(yīng)便把他的日記本奪走。他顯然是被我的突然出現(xiàn)給嚇到了,驚慌地想要從我手中拿過本子。
“你干嘛?嚇?biāo)牢伊四恪!?p> 我沒理他,把桌子上的體溫探測器拿到手上,隨后往他的耳道一懟,藍(lán)色屏上顯示36.8℃。體溫已經(jīng)正常了,難怪額頭上的退熱貼也被他摘掉了。
“你要干嘛?”我反問。
“我怎么了嗎?”被我這么一問,他開始質(zhì)疑著自己并嘗試從自己身上找問題。
我愈加憤怒,吼道:“你到底要干嘛!”
向子源的臉部表情從著急變成了惶恐,但很快就脫口而出地說了一句我最厭煩的話。
“對不起。”
我沒有回答他,我知道這種窺私的行為不好且不尊重,但我還是沒忍住翻看他的日記本。
最新的一頁上寫著昨晚發(fā)生的事情,他把事情的原委寫了進(jìn)去,并且也寫了自己挨打的情節(jié)。
“當(dāng)時我不清楚是什么情況,只是忽然被什么鈍物擊中下巴,我立馬暈眩不已,但我也很快知道這人應(yīng)該是不知情且憤怒的家屬。我想解釋,只是他們不給我機(jī)會,他們甚至要把怒火轉(zhuǎn)向藍(lán)依,還好我將其攔下。我想去探望一下老奶奶,只是今天剛好生病了,還是改天吧,再順便跟他們家屬解釋一下,我相信他們會理解的,”
雖然被我打斷了,但上面的文字也足夠把昨晚的事情完美記錄下來。
見我不出聲,向子源又開始道歉:“我不知道你為什么生氣,對不起。今天的飯我來做吧,你別生氣。”
我簡直受不了他這種圣母心了,在我眼里,他的這種善良簡直可以用無腦來解釋。明明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么還要把所有事情往自己身上攬呢?以為這樣很帥嗎?
明明自己的內(nèi)心在承受著瘋狂的恐懼,卻依然要黯然地接受外界的攻擊。世界在你的眼里永遠(yuǎn)都是美好的,甚至你還要把所有的不美好全部攬到自己身上,騙自己說是自己造成的。
我又把日記本翻到前面的部分,上面記錄的是向子源在他母親家里的一整天的家務(wù)安排。稚嫩歪扭的文字上布滿了令人心疼的灰,那是一種在迷茫中探索的灰,是一種不知歸處的灰,亦或者是霧,他在披著神秘面紗的迷霧里,茫然而不知所措。他在尋找自己歸處的過程中,究竟有多害怕,可能稍有不注意,便會失去藏身之所。
“你怎么了?”向子源望著我出神。
我合上了本子,把它放回到桌子上,我沒勇氣再繼續(xù)看下去。眼淚早在我不知不覺的時候淌出,我稍微吸了一下鼻子,明顯能感覺到臉部皮膚在運(yùn)動時受到淚痕的阻撓。
“抱歉,讓你擔(dān)心了。”
向子源不知道怎么安慰我,便站起來張開雙臂,緩緩將我擁入懷中。我忽然覺得身體有些虛脫,腦袋實在太重了,便任由腦袋倒在向子源肩上。
“沒事的,都過去了。你今天肯定累了,等會兒我給你做你愛吃的菜。”
向子源不斷揉搓著我的后腦勺。
“退燒了,就趕緊給老子做飯去。”
我抬起頭,白了他一眼,可他卻一直盯著我看,甚至頭緩緩朝下,我的心跳在一瞬間極度加速,喉嚨像被什么異物梗住了一樣,腎上腺素持續(xù)飆升,我覺得我渾身熱得不行,耳后根燙到能燒水了。
他緩緩低頭,然后雙手固定住我的臉,我本能地學(xué)著電視劇的樣子閉上了雙眼。
然而,兩秒之后,我覺得我人中的地方被劃了一下。我睜開眼,原來是向子源用雙手大拇指把我鼻下的鼻涕給擦掉了。他隨后把我推開,雙手還在我衣服上蹭了蹭。
“咦,你流鼻涕了,惡心死了。”
我腦子忽然一片空白,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向子源已經(jīng)被我扇了一巴掌了。我拍拍手掌,豪爽地走出房間,隨后重重地把房門給關(guān)上了。
“出來做飯!”我對著房門怒吼道。
房門很快傳出了向子源委屈的回應(yīng)聲。
雖然腦子在那一刻進(jìn)入了空白期,但回想起扇巴掌的那一瞬間的時候,我心里莫名的輕松,就好像把所有壓力全部釋放了一樣,只是這種釋放壓力的方式可能對向子源有些不公平。
晚飯過后,向子源坐在客廳上看電視,我拿著零食也坐了過去。
撕開零食袋的時候,我的余光看到了被丟在垃圾簍里的日記本。
“你的日記本怎么丟垃圾簍里了啊?那不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向子源拿著遙控器把電視換到了綜藝節(jié)目的頻道,淡淡地說道:“現(xiàn)在不重要了。”
“為什么?”
“太舊了,不想要。以后都不需要了。”
“噢。”我回應(yīng)他,開始吃零食,“這個綜藝好看,別切臺,看這個!”
“明天去探望一下老奶奶吧。”
“噢,好。”
有時候拋棄一種東西是相當(dāng)容易的,物品一旦被賦予了意義,就難以割舍,但當(dāng)出現(xiàn)另外的可以替代的物品時,它們便會失去所被賦予的東西,也就失去被留存的資格。
每個人的內(nèi)心深處多少存在著些許不敢面對之物,所以才會帶著這種恐懼,躲進(jìn)無人可及的領(lǐng)域中。我們都有病,但同時我們也是彼此的藥物。
所以,再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