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棋第一個到達茶館，老板娘看見她有些意外。接連兩天光臨這里的客人不多，可見她對這里還是比較滿意的。

　　“你好，老板娘。”元棋進門客氣地打招呼。

　　“別叫我老板娘，叫我沁怡吧。”老板娘連忙迎了上去。

　　沁怡，原來茶館的名字就是老板娘的芳名。元棋對她的好感又增加了不少。沁心，怡人，人果然也和名字一樣脫俗。

　　“今天也是約了朋友？”沁怡尋思著該給元棋安排多大的房間。

　　元棋點頭：“沒什么正事，約了幾個姐妹下午茶。四位。”

　　沁怡把元棋帶到一間大包間，里面除了一張大的茶桌之外，還有一個貴妃榻，榻的兩邊各立著一個落地的花瓶，一個里面種著綠植，一個里面看似凌亂卻有序地插著幾個卷軸。邊桌上擺放著各種陶瓷飾品，緊挨著是一個落地的風水輪，流水的聲音不大卻很清澈。

　　“這間包間比較大，你們四個人坐著寬敞些。”

　　“我們只有四個人，會不會太大了，萬一你有其他客人需要大房間……”

　　元棋話未說完，沁怡便打斷了她的話：“我這里只有周末客人才比較多。你不用，這間房間也是空著的。”

　　元棋感激地：“太感謝了。”

　　“客氣什么。我看我們年齡也差不多，你接連兩天都來我這兒，我們也算是有緣。”

　　沁怡待元棋坐下，把茶桌上的茶具重新擺放，四個口杯放在四個方向，然后按下茶桌上的自動燒水鍵：“你應該已經做媽媽了吧？”

　　“對，我女兒六年級了。”元棋點頭。

　　“不好意思，我有些冒昧，其實你看上去很年輕，只是因為我自己也是媽媽，所以能接收到你的氣場。”沁怡笑。

　　“你孩子多大了？兒子還是女兒？”元棋一點也不介意自己是媽媽的身份，她想她對沁怡有莫名的親切感應該也是因為她接收到她是母親的氣場吧。

　　“兒子，已經讀大學了，在浙江，中國美術學院。”沁怡介紹兒子的時候，語氣有些刻意的輕描淡寫，但還是掩飾不住一種自豪感，嘴角一絲笑意。

　　元棋瞬間露出羨慕的表情：“天哪，這么好的學校，太讓人羨慕了。我女兒要是有一天也能這么有出息，我可算熬出頭了。”

　　元棋正說著話，周雅晴的聲音飄了進來：“有人嗎？”

　　沁怡連忙出了包間迎接，不一會便帶著周雅晴進來。

　　周雅晴的眼睛發亮：“哇塞，你在哪兒找的這么好的地方，太修生養息了。”

　　元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直接指著沁怡有些激動地向周雅晴介紹：“這是老板娘，叫沁怡。她兒子太厲害了，考到了中國美術學院。”

　　“是嘛？什么專業？”周雅晴也來了興趣。

　　“建筑學。”沁怡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周雅晴驚呼了起來：“我的天哪，這是我夢寐以求想讓我兒子考的專業。我平常就愛看裝修節目，那些設計師一出場都帶著光環的，我兒子以后要是能這樣，我做夢都要笑醒了。”

　　周雅晴自來熟地攬住沁怡的肩膀：“看來以后我要經常來跟你取經，你這個媽媽簡直就是我們的楷模。”

　　“哪里啊。我真是沒操什么心，是孩子自己比較爭氣。”沁怡一邊說著，一邊用水壺的水開始燙杯。

　　“這話聽著怎么那么氣人呢？看來我缺的不是什么經驗，是缺一個爭氣的兒子。”周雅晴故意翻了一個白眼。

　　元棋忍不住樂了：“你拉倒吧，你們家吳子軒什么時候讓你操過心了。該操心的是我才對，我都不敢想斯斯的大學，能先解決中學我就感激涕零了。”

　　“你們啊，命都比我好。我是福建人，嫁到上海的。后來我跟他爸爸離婚了，就自己做茶葉生意養家養兒子，每天都待在店里，哪有時間管他。我兒子每天放學就自己來店里，一個人安靜地在角落里做作業，然后跟我一起吃盒飯。”說到這段往事的時候，沁怡的笑容消失了，雖然依舊輕描淡寫的語氣，但元棋還是能感受到她隱藏心里的那份酸楚。

　　一時間，三人沉默。沁怡意識到自己有些破了氣氛，連忙轉移話題：“今天想喝什么？”

　　“你推薦吧，我也不懂。”元棋對沁怡安撫地一笑。

　　沁怡從邊桌上取下一個茶葉罐：“銀針好不好？我們福鼎的白茶，這是荒野銀針。”

　　周雅晴對元棋竊笑：“我第一次在這種地方喝茶，茶葉對我來說只有綠茶一種，還是大茶杯一直泡著的。”

　　“沒關系，你常來這里坐，我保證你會愛上喝茶。”沁怡取了一些茶葉放在茶則上，給元棋和周雅晴看了看，然后倒入白瓷蓋碗里，注入熱水，開始第一泡洗茶的程序。

　　周雅晴看得目不轉睛：“媽呀，這喝茶的儀式感也太重了。”

　　元棋倒是十分感興趣：“我覺得特別好，當媽的平常太焦慮了，我們需要一種方式讓自己靜下來。喝茶就很適合。”元棋輕拍沁怡的胳膊：“回頭你教教我，我打算在家里也搞一套茶具。”

　　“好啊，我幫你參謀。”沁怡一邊泡茶一邊熱情地回應。

　　“喝茶一看就是件費錢的事，但凡花錢都不能讓我心靜。”周雅晴自嘲地笑著。

　　“那天底下有什么事情不花錢啊？”杜麗娜的聲音響起，元棋循聲望去，她已經站在包間門口。

　　元棋笑：“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個房間？”

　　“周雅晴的大嗓門，我在大門口就聽見了。”杜麗娜笑嘻嘻地走到茶桌旁坐下。

　　“我算大嗓門？還有一個真正的大嗓門沒到呢。一會她來了試試，茶館能變酒吧。”周雅晴說完，元棋和杜麗娜便忍不住笑了。

　　的確，每次聚會，有丁蕊就特別熱鬧。但今天元棋的心里還是十分忐忑的，今天不同于以往的下午茶，今天的丁蕊會是什么樣的表現，她也無法預知，如何對杜麗娜開口，她更是有些無措。杜麗娜到來之前的愜意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沁怡將泡好的茶倒入三人面前的口杯里，杜麗娜端起口杯，姿態優雅地喝了一口茶。元棋看她一眼，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得也喝了一口茶。只有毫不知情的周雅晴在驚呼：“這茶好喝啊，這叫什么？什么針？”

　　“荒野銀針。它是白毫銀針的一種，因為在荒野生存，不像其他茶葉長在茶園里，所以叫荒野銀針。”沁怡耐心地解釋。

　　“聽名字就知道很貴。”周雅晴一邊喝茶一邊感慨。

　　杜麗娜顯然對茶葉很感興趣，向沁怡詢問：“你家的茶葉除了在店里喝之外也出售吧？”

　　“當然，我老家有茶園啊，這里的白茶都是自家種的，荒野茶也是我們雇人采摘的。其他的茶葉像單樅和普洱之類的我也有很靠譜的供貨商。”沁怡自信地介紹著。

　　杜麗娜帶著一種優越感對沁怡說道：“那一會我想買點茶，這個荒野銀針就很好。”

　　杜麗娜繼而笑著對元棋和周雅晴說：“我們趙鐸最近也不知怎么地愛上喝茶了，前兩天花了二萬多買了一個茶桌，配了一整套茶具，每天坐在那里有模有樣的。而且啊，他為了熏陶兒子，每天非得帶著兒子一塊喝茶，兒子現在看見茶桌都繞道而行。”

　　杜麗娜的聊天方式就是這樣，她看似很溫和，但總是不經意間秀一秀優越感。當然，她總是以為自己做得不留痕跡，但實際上，元棋她們很容易就把她看穿。

　　每當這時候，周雅晴是不接話的，她心里很清楚，她一旦接話，杜麗娜的炫耀便不會結束。她不喜歡炫耀，確切地說，是不喜歡杜麗娜的炫耀。她喜歡丁蕊那種“老娘就是有錢怎么滴”的直爽，也喜歡元棋那種見過世面卻依舊放低姿態的謙和。杜麗娜靠當小三上位，她的炫耀是讓周雅晴不屑的。

　　因為提到趙鐸和兒子，元棋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想起昨晚丁蕊說起杜麗娜阻止趙鐸給大兒子過生日，但今天卻在大家面前炫耀天倫之樂，元棋對杜麗娜有了一絲反感。如果今天真相真的如冉云所說，那么元棋自己也不確定以后還能不能跟杜麗娜一起喝茶了。

　　杜麗娜說完趙鐸的茶桌之后，見周雅晴和元棋都沒有接茬，有些尷尬。倒是沁怡善解人意地陪杜麗娜聊了起來，從詢問趙鐸愛喝什么茶，到介紹自己店里的茶葉品種和價位，算是解了那份尷尬。

　　元棋的手機響起，是制片人佑佑打來的電話，元棋估摸著佑佑該提故事大綱的意見了，連忙起身，避開大伙，走出包間去接聽。

　　元棋一邊往外走，一邊正好撞見丁蕊。她做了一個接電話的手勢，讓丁蕊先進包間。

　　在靠近大門口的一張茶桌邊，元棋坐下。

　　“親愛的，故事大綱我們看了。本來我們覺得還挺好的，只是有些細節問題需要改進。但是呢，大綱我們也給幾個平臺的負責人看了，他們有不同意見。當然，問題不在你啊，畢竟你是按照我們之前的要求去完成的。”

　　“現在是需要按他們的要求再改嗎？”元棋一聽佑佑的話就明白什么意思。購片的人是大爺，他們的意見必須尊重，否則片子賣給誰去？

　　“對，我已經把他們的意見匯總發到你的郵箱了，你先看，看完之后我們再討論。因為現在不是修改細節的問題，很可能整個故事要重寫。”

　　“為什么要重寫？他們是把我們的故事整個都推翻了？”元棋有些急了。

　　“推翻倒也不至于，只是人物設定改了，很多情節都不成立了。首先，他們覺得老人的戲份不能多，容易家長里短，吸引不了年輕觀眾。其次，他們覺得男女主人公性格都偏溫，愛情就不夠激烈，現在的年輕人都愛甜寵，男主人公的設置不能再是成熟穩重的男性類型，要霸氣，要體貼……”

　　“最好還有段傷心往事，跟女主人公不打不相識，是女主人公叩開了他的心，帶他走出了過去的陰影。”元棋接著佑佑的話編了下去。

　　“對對對，是這樣的。”佑佑忙不迭贊同。

　　元棋冷笑：“老套的偶像劇情節。當初你找我寫這個劇本的時候，對它的設定并不是偶像劇啊。這是外婆、母親和女兒三代人的故事，因為不同的原因她們是三位單身女性，通過她們不同的情感經歷展現幾代人的愛情觀。現在如果把老人的戲份減少，那這部劇的看點到底是什么？”

　　“可是他們說的也沒錯啊，視頻網站的主要受眾群是年輕人，他們怎么可能有興趣看老人的戲？”

　　“可是現在有那么多偶像劇和甜寵劇，又有多少作品脫穎而出呢？總是要迎合年輕人，那中年人就不看電視嗎？他們的需求是什么？我們又不是拍網劇。”

　　佑佑被元棋這樣一反駁，有些不耐煩了：“親愛的，我們這次想合作的電視臺是檸檬衛視，他們是以綜藝節目聞名，受眾群都是年輕人，不合適的題材他們是不會收的。更何況除了電視臺，我們也想賣視頻網站，如果不調整，我們拍了賣不出去算誰的？”

　　元棋聽出了佑佑的畫外音，她是制作方，承擔著所有風險，自己作為編劇需要做的是配合，而不是指責和抗拒。元棋做編劇這么多年，剛入行的時候，家庭劇很受歡迎，偶像劇沒有市場。后來大IP時代來臨，原創劇屢屢被拒。現在因為網絡平臺受眾年輕，古裝偶像玄幻甜寵等題材盛行。

　　元棋也能理解佑佑，沒有一個制片人不想出一部與眾不同的好作品，只是有時候沒有太多底氣去堅持罷了。畢竟電視劇拍了能賣出去才是成功的第一步。

　　元棋沒有再說話，她的沉默也讓佑佑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妥。

　　“親愛的，你先看看那些意見吧，看完以后我們再商量也不遲。我當然希望不要推翻重寫，畢竟我們時間上也不允許。你看完先給我一個調整方案吧。”

　　元棋輕聲回復：“好。”除了說好，她還能說什么呢？她也沒有底氣去反抗什么，畢竟自己接這部電視劇的初衷也是為了收入。人到中年，還要為金錢折腰，她突然覺得一陣悲涼。

　　電話掛掉，她調整了一下情緒，回到包間。元棋是個極其要面子的人，她知道自己在朋友眼中是一個活成什么樣的人，是事業有成就，家庭讓人羨慕的女性，她也很樂衷于扮演這樣的人，她不想讓任何人看穿自己。

　　包間里傳來一陣陣笑聲，元棋進去，堆起笑容詢問。

　　“怎么了？笑得這么開心？”

　　周雅晴指指丁蕊，笑得前仰后合：“你問她。”

　　元棋看看丁蕊，丁蕊還氣呼呼的：“看把她樂得，我告訴你，周雅晴，你這是在我傷口上撒鹽。”

　　杜麗娜忍不住把事情的原委告訴元棋：“丁蕊今天中午在甜品店巡視，她坐在一張桌子旁試吃新品，因為后來客人越來越多，就有人跟她拼桌。跟她拼桌的小女孩看她吃的甜品很特別，就問她，阿姨，你吃的什么呀？”

　　元棋有些不解：“沒什么問題啊，怎么了？”

　　“她叫我阿姨！阿姨！“丁蕊再次激動了起來。

　　元棋啞然失笑：“人家小姑娘年紀小，叫你阿姨是表示尊重吧。”

　　”她看上去也二十多好嘛，又不是小女孩，搞不好男朋友都談了好幾個了，憑什么叫我阿姨啊？我長得哪里像阿姨啊？”丁蕊的嗓門再次大了起來。

　　元棋勾住丁蕊的肩膀：“老板娘，人家是客人，又搞不清楚狀況，有什么好生氣的。”

　　周雅晴連忙拽拽元棋的胳膊，還在笑：“她才不管人家是客人，她跟人家說，出去，配好眼鏡再來跟我說話。”

　　“她是不是眼睛有問題？是不是？你們看看我今天穿的，T恤加闊腿褲，穿的是老爹鞋，我打扮得不夠年輕嗎？我扎的還是這種半丸子頭，我怎么就看著像老阿姨了？”丁蕊一邊說著一邊還站起來給元棋展示自己全身的穿著。

　　元棋按她坐下：“不是打扮的問題，人近四十，掩蓋不住的是氣質。”

　　“怎么？你說我氣質不好？”丁蕊有些不服氣。

　　杜麗娜笑著接話：“是當媽的氣質，由內向外會散發出來。這點我承認，我呀，被人夸過年輕，可是人家夸的方式是你看著這么年輕，孩子已經這么大了？而不是你看不出來已經有孩子了呀。”

　　周雅晴連連點頭，丁蕊不樂意了：“周雅晴你點什么頭？你看著就像當媽的，你今天去我店里坐坐試試，說不定她叫你外婆呢。”

　　大伙一陣爆笑，周雅晴也沒生氣，她習慣了跟丁蕊之間這樣隨意的說話方式，互懟是她們互愛的表現。

　　氣氛就一直在這樣的歡樂中延續，只是一直到下午茶結束，都沒有人向杜麗娜提起冉云。元棋心里一次次想開口的沖動，又一次次地咽了回去。丁蕊因為周雅晴聊起了孩子的成績，又開啟了吐槽模式，而但凡聊起孩子，媽媽們是剎不住車的。于是今天下午茶的真正目的似乎被遺忘了。

　　下午茶散了之后，元棋在回家路上接到了丁蕊的微信：我看你一直沒提冉云的事，我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今天大伙還挺開心的，我實在不想破壞氣氛。現在想想又有點后悔，辜負了冉云的托付。

　　元棋能體會丁蕊的感受，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中年人的打抱不平有時候只是過個嘴癮，真正實施起來還是沒有年輕時的那份沖動和勇氣。何況，元棋今天幾次看到杜麗娜對大伙的親昵，她的不開口更多的是因為不忍心。說穿這件事之后杜麗娜的反應是什么，會不會尷尬，會不會覺得朋友沒有站在自己這邊而傷心？又或者她有她的理由，冉云的話也只是一面之詞？人到中年，凡事都想太多，付諸行動有些艱難。

　　元棋回復了丁蕊一句：“找合適的機會再說吧。”

　　看看時間差不多，元棋去斯斯學校接了斯斯往回趕。一開門，卻發現婆婆張美源坐在沙發上看手機，公公林佑良在廚房忙碌。

　　張美源聽到開門聲，趕緊放下手機沖到門口，對著斯斯張開懷抱：“我的寶貝，奶奶好久沒見你了。”

　　斯斯畢竟已經初中生，有些不習慣奶奶的親昵，但還是笑著配合了一下，并習慣性懟了一句：“奶奶，你這好久是按什么標準算的？也就一星期沒見而已。”

　　正在擇菜的林佑良也附和：“這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爺爺奶奶恨不得天天能看到你呢。”

　　元棋面對兩位老人把斯斯圍在中間的熱情，識趣地拎著斯斯的書包進了斯斯的房間。

　　公公婆婆每星期，甚至每隔幾天都會這樣出現在家里。以前林翰給了他們一把鑰匙，元棋是抗拒的，她提了好多次，林翰才終于找機會找借口把鑰匙要了回來。元棋不反對公婆來家里，甚至她是喜歡跟婆婆聊天的，而公公的到來總是會分擔自己不少家務。她只是覺得需要一些距離和界線。畢竟這是自己的家，常常一進家門看見公婆一個坐著一個忙著，有一種跟公婆同住的感覺。甚至有一次，元棋在夏天穿著清涼地從臥室出來，正好公婆開門進來，公公嚇得轉身，元棋以最快的速度跑回臥室換衣服，那一份尷尬持續了很久。

　　林翰把鑰匙要回來之后，公婆每次過來都會提前知會元棋一聲，如果元棋不在家，他們也會改日，這樣的相處令元棋覺得舒適。可是不久之后，家里換了密碼鎖，公公便順利地從林翰那里知道了密碼，他又開始了拉著婆婆買好菜塞進自己冰箱的日子，因為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斯斯夸他做的菜好吃。

　　鑰匙能找借口拿回來，密碼卻不能修改，意圖太明顯會傷了老人的心。元棋只能做好老人隨時出現在自己家的準備。

　　元棋放好書包，讓斯斯去做作業，自己陪公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張美源向元棋展示自己新買的衣服，玫紅色，中式，胸前有繡花，是元棋無法欣賞的美，但卻是老人的心頭好。

　　元棋違心地夸贊著：“好看，胸前的繡花很有特色，這顏色也好，襯得媽的皮膚特別白。”

　　元棋這么說，張美源便更加得意：“我跟你說哦，我一眼就看中的，開價就是六百六，還不讓還價的，我都沒有一絲猶豫就把它買了，真的是太喜歡了呀！”

　　元棋頻頻點頭：“貴是貴了點，不過這面料的確好，樣子也好，還是值得的。”

　　林佑良忍不住插話：“六百六一件上衣，哪里值得了？肯定是人家營業員一直夸她，她頭腦發熱了呀。我看這件衣服啊，去掉后面的零還差不多。”

　　張美源白了一眼林佑良：“你懂什么？你就知道青菜多少錢一斤，肉又漲價了。你每天穿得跟小攤販一個水準，有什么資格來批評我？”

　　“我買菜做飯是為了大家的健康，你這么大年紀穿給誰看啊？就你們那個舞蹈隊，每個人都搞得花枝招展的，可惜臉上的折子比衣服上的花紋還多哦。”

　　張美源被林佑良的話氣得直跺腳，元棋一看情況不妙，連忙兩邊勸說，安撫情緒。

　　斯斯從房間里出來，催促林佑良：“爺爺你什么時候做好飯啊，我都餓死了。”

　　林佑良趕緊滿臉堆笑地回應：“馬上馬上，爺爺炒菜很快的。爺爺今天給你做大排。”

　　又是紅燒大排，元棋暗暗抗議，卻不敢表現出來。前兩天林翰帶回來的大排今天早上剛下了面條才吃完，但元棋還是違心地說：“紅燒大排可是爺爺的拿手好菜啊。”

　　“哎呦，爺爺，就算大排是你的拿手菜，你也不能老做啊。再好吃我也會吃厭的。”斯斯皺著眉頭，對著爺爺有些撒嬌地抗議。

　　“吃厭了？這爺爺倒是沒想到，那爺爺給你做椒鹽排條。”林佑良忙不迭地去給排骨改刀了。

　　張美源則把斯斯拉到一旁，她企圖得到斯斯的夸獎來打擊林佑良：“寶貝啊，你看看奶奶這件衣服好看嗎？”

　　斯斯笑了：“奶奶，我今天一進門就想跟你說了，你穿得也太花了吧，不好看！你平時穿T恤和休閑褲不是挺時尚的嘛。”

　　張美源悻悻地松開斯斯的手，在沙發上坐下。元棋瞪了斯斯一眼，示意她趕緊回自己房間。

　　“小孩子懂什么時尚，媽，你別聽她瞎說。”元棋趕緊安撫張美源。

　　“小孩子的話才真實呢。”張美源有些悶悶不樂。

　　是啊，小孩子的話才真實，他們敢于表達自己的想法而無所顧忌。

　　年輕時候的自己，敢跟制片方拍桌子，敢堅持自己的創作想法。

　　年輕對一個女人來說就是資本，仗著自己的無敵青春，她們敢叫四十歲的女人阿姨。

　　年輕才有不吐不快的率真，才有不藏不掖的情感表達方式。

　　相比之下，中年人真是太怯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