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最后交給了麗妃撫養(yǎng)(yǎng)。

　　玉蓉原想像我一般留在母妃生前所住的珩乾宮中，鬧了幾日，最終還是拗不過(guò)(guò)去了位份高但性子軟德妃那兒。

　　玉蓉被宣判給德妃撫養(yǎng)(yǎng)時(shí)(shí)，恰好我也在場(chǎng)(chǎng)。

　　那日也是我趕巧起了個(gè)(gè)早。我寅時(shí)(shí)驚醒便未再能入睡，挨到了臨近卯時(shí)(shí)，便索性起身遣了宮女來(lái)(lái)梳妝打扮。

　　想來(lái)(lái)我穿越到這個(gè)(gè)身體內(nèi)(nèi)也有半月，卻還未曾去拜訪過(guò)(guò)諸位后妃。先前是病著，也樂(lè)(lè)得裝病，今日既醒了，也有興致，何不參加個(gè)(gè)昏定晨省，也好認(rèn)(rèn)認(rèn)(rèn)人。

　　我問(wèn)(wèn)了問(wèn)(wèn)春辭姑姑，方才得知：如今太后一心禮佛，不常與后妃相見(jiàn)(jiàn)，眾妃也樂(lè)(lè)得省事。便省去了昏定晨省拜見(jiàn)(jiàn)太后的環(huán)(huán)節(jié)(jié)，只逢重大年節(jié)(jié)時(shí)(shí)，才去探望。

　　至于拜見(jiàn)(jiàn)皇后……因先皇后去后皇上一直未在立后，加之原先后宮事宜大多由高貴妃把持，所以相當(dāng)(dāng)長(zhǎng)(zhǎng)的一段時(shí)(shí)間內(nèi)(nèi)，眾妃是去拜見(jiàn)(jiàn)貴妃的。如今貴妃既薨，則暫由麗妃和德妃和麗妃協(xié)(xié)同處理六宮事物。

　　故而春辭姑姑應(yīng)(yīng)答道：“今日若要參與晨省，應(yīng)(yīng)當(dāng)(dāng)是去往德妃所在的翎輝宮那。就讓奴婢陪小主一同去吧?！?p>　　“好。”

　　我乘著一架步輦“吱悠吱悠”地在這深宮中的青石板路上行進(jìn)(jìn)著。

　　莫約兩刻鐘后，步輦停在了翎輝宮前。

　　我算到得晚的，待芳若春辭扶我走進(jìn)(jìn)殿時(shí)(shí)，我已聽(tīng)(tīng)得殿內(nèi)(nèi)莫約十一二人正不住地交頭接耳，隨之誘發(fā)(fā)了一片珠翠釵玉碰撞作響之聲。

　　今日，看來(lái)(lái)我是趕上熱鬧了。

　　我從容踏入了殿內(nèi)(nèi)，還未來(lái)(lái)得及向德妃麗妃問(wèn)(wèn)安待德妃賜座，倒是聽(tīng)(tīng)得一聲尖細(xì)(xì)中帶著幾分驕縱的女聲道：“玉燕，你怎么來(lái)(lái)了？今日沒(méi)(méi)有你的事兒，可別平白招了晦氣，把一身頑疾給傳到我們身上來(lái)(lái)了?！?p>　　我還未來(lái)(lái)得及應(yīng)(yīng)答，又聽(tīng)(tīng)得一聲沉穩(wěn)(wěn)溫厚的女聲制止道：“蓉兒不得無(wú)(wú)禮！玉燕不管怎么說(shuō)(shuō)都是嫡皇長(zhǎng)(zhǎng)女，亦是你的姐姐。如今見(jiàn)(jiàn)了，于情于理你都應(yīng)(yīng)當(dāng)(dāng)向她問(wèn)(wèn)安才是?！?p>　　那先前發(fā)(fā)難的應(yīng)(yīng)該就是玉蓉了。

　　她對(duì)(duì)我有所不滿，倒是情有可原。

　　故我只是笑著應(yīng)(yīng)和道：“確實(shí)(shí)如此。我自是近日身體大好才會(huì)(huì)來(lái)(lái)此處，見(jiàn)(jiàn)過(guò)(guò)德妃娘娘，麗妃娘娘，請(qǐng)(qǐng)二位娘娘安?！?p>　　隨后又轉(zhuǎn)(zhuǎn)向玉蓉道：“蓉兒近來(lái)(lái)可好？”

　　玉蓉自不領(lǐng)(lǐng)情，輕嘖了一聲道：“請(qǐng)(qǐng)玉燕姐姐安。你要沒(méi)(méi)什么事情，就好生回宮歇著吧。改日又病重了皇上怪罪下來(lái)(lái)，我們可擔(dān)(dān)不起?！?p>　　我沒(méi)(méi)再搭理她。只轉(zhuǎn)(zhuǎn)向德妃道：“德妃娘娘，燕兒方才聽(tīng)(tīng)得殿內(nèi)(nèi)熱鬧，是在議何事？”

　　德妃摩挲了幾下手中的珠串，又似輕嘆了一口氣道：“玉燕既然來(lái)(lái)了，說(shuō)(shuō)與你也無(wú)(wú)妨，是關(guān)(guān)于你四弟和蓉兒的所屬。依照皇上的意思，四皇子交由麗妃撫養(yǎng)(yǎng)，玉蓉就交給我翎輝宮了。只是蓉兒先前金枝玉葉地在貴妃膝前待慣了，也就不愿來(lái)(lái)我這兒了，讓諸位姐妹見(jiàn)(jiàn)笑了?！?p>　　麗妃也在，卻一直沒(méi)(méi)有發(fā)(fā)聲。

　　倒是玉蓉又按捺不住道：“父皇可沒(méi)(méi)有指定我的所屬，何況——”她又帶著幾分怒氣轉(zhuǎn)(zhuǎn)向我道：“玉燕姐姐不是可以呆在其母妃宮中嗎？我為何不能留在珩乾宮？若我要搬離原處，那請(qǐng)(qǐng)玉燕也一同搬離靖陽(yáng)(yáng)宮吧?！?p>　　我心下了然，原是為了這檔子事。

　　麗妃不愿開(kāi)(kāi)口，大抵是因?yàn)榛噬閑囊庖訊ǎ幕首右策€幼小，沒(méi)(méi)那般抗?fàn)幍謀臼攏簿蜎](méi)(méi)必要開(kāi)(kāi)口，只需作壁上觀。至于玉蓉，許是皇上并未裁定只交由后妃商議，玉蓉又素來(lái)(lái)驕縱任性不服管教，先前除了高貴妃、皇上和太后，誰(shuí)(shuí)都制她不住，要她服了后妃們的安排，想來(lái)(lái)也難。

　　至于后妃商議的結(jié)(jié)果是交由德妃撫養(yǎng)(yǎng)，大抵是因眾人都不愿意接玉蓉這個(gè)(gè)燙手山芋，而玉蓉又不可無(wú)(wú)人教導(dǎo)(dǎo)，最后只得是德妃當(dāng)(dāng)了這個(gè)(gè)老好人攬下此事?？上в袢貨](méi)(méi)領(lǐng)(lǐng)這個(gè)(gè)情。

　　眼下后宮剛出了貴妃一事，連帶著處罰了一眾宮人，德妃又是個(gè)(gè)性子軟與世無(wú)(wú)爭(zhēng)(zhēng)的主兒，她的意思自然是想盡快息事寧人料理完后事，自不可能再勞煩皇上太后來(lái)(lái)壓玉蓉了。

　　這事原和我也無(wú)(wú)關(guān)(guān)，故而我只小聲問(wèn)(wèn)了問(wèn)(wèn)春辭姑姑：“玉蓉這我今年還是第一次見(jiàn)(jiàn)，性子還是這么潑辣。對(duì)(duì)了上次端午宴，她怎么沒(méi)(méi)來(lái)(lái)？”

　　春辭聞言像是一驚，連忙欺身向我用僅我二人能聽(tīng)(tīng)到的身量耳語(yǔ)(yǔ)道：“玉蓉小主素來(lái)(lái)是與您不和的。先前還有傳聞端午宴她聽(tīng)(tīng)聞是選在靖陽(yáng)(yáng)宮舉行還大鬧了一場(chǎng)(chǎng)，也是劉公公前去送了好些稀罕物件，這才罷休。只是這端午宴，也就耍脾氣告病不來(lái)(lái)了。皇上知你二人不和，也就沒(méi)(méi)有勉強(qiáng)(qiáng)。不過(guò)(guò)此番貴妃失勢(shì)(shì)了，以后玉蓉應(yīng)(yīng)當(dāng)(dāng)也會(huì)(huì)收斂不少，公主不必放在心上?！?p>　　如此，看來(lái)(lái)我與她倒是老對(duì)(duì)頭了。

　　這我不得給她找找不痛快？

　　我只輕哼了一聲回道：“收斂？恐怕玉蓉是還不知‘收斂’這二字怎么寫(xiě)(xiě)?！?p>　　玉蓉還在殿內(nèi)(nèi)哭訴，說(shuō)(shuō)著些“母女、姐弟骨肉分離之苦”，“難道如今就連暫住在母妃宮內(nèi)(nèi)為其守靈略盡孝心也不可嗎？”諸如此類的話語(yǔ)(yǔ)，字字泣血，聽(tīng)(tīng)來(lái)(lái)著實(shí)(shí)令人動(dòng)(dòng)容。一時(shí)(shí)間，殿內(nèi)(nèi)也零星響起了幾位妃嬪為之哽咽抹淚之聲。愈加顯得主位上的德妃左右為難。眼下她是有意勸慰玉蓉，可玉蓉正撒潑上頭，哪聽(tīng)(tīng)得進(jìn)(jìn)德妃的溫言軟語(yǔ)(yǔ)。

　　好在，我是個(gè)(gè)硬心腸的人。

　　這般場(chǎng)(chǎng)面，是該我出手了。

　　故我只冷不丁開(kāi)(kāi)口道：“燕兒進(jìn)(jìn)來(lái)(lái)記性不好，若是說(shuō)(shuō)錯(cuò)(cuò)了話還請(qǐng)(qǐng)諸位多擔(dān)(dān)待些。先前如我沒(méi)(méi)記錯(cuò)(cuò)的話，高氏似乎是被褫奪了封號(hào)(hào)貶為庶人發(fā)(fā)配至冷宮翌日才歿，玉蓉若是想祭奠其母亡靈，倒應(yīng)(yīng)該去冷宮不是？何況高氏死時(shí)(shí)已沒(méi)(méi)了封號(hào)(hào)，這珩乾宮的主位也早不是高氏的了，更不是你玉蓉的，要算下來(lái)(lái)，也該是珩乾宮內(nèi)(nèi)現(xiàn)(xiàn)在位分最高瑤貴人的說(shuō)(shuō)了算，哪輪的到你耍小性子定去留？”

　　一時(shí)(shí)間我只感覺(jué)(jué)殿內(nèi)(nèi)所有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盯上了我。

　　玉蓉更是一面啜泣著，一面強(qiáng)(qiáng)壓著怒火道：“你……你怎能說(shuō)(shuō)出如此歹毒之話……你還算是我大遼的公主嗎？”

　　我卻不慌不忙地回話道：“我怎么不是公主了？我所說(shuō)(shuō)的話，也沒(méi)(méi)有半句是假。倒是妹妹今日所言，有些不甚明智：如今德妃娘娘既是好心留你，妹妹何不承了娘娘的好意？德妃娘娘膝下無(wú)(wú)子，你過(guò)(guò)寄給德妃，一來(lái)(lái)你二人相依，再合適不過(guò)(guò)，二來(lái)(lái)你能有著落，也好寬慰高氏的在天之靈。我想妹妹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不過(guò)(guò)一時(shí)(shí)念著貴妃，這才情不自已，還請(qǐng)(qǐng)妹妹再權(quán)(quán)衡思慮?！?p>　　眾妃又勸慰了半晌，玉蓉終于抽抽嗒嗒地答應(yīng)(yīng)過(guò)(guò)寄給了德妃。

　　我看她們作戲，只覺(jué)(jué)得甚是無(wú)(wú)趣，又不好意思在此場(chǎng)(chǎng)面下拂袖先走，也只得心不在焉地杵在原地等著德妃宣布“散會(huì)(huì)”。

　　那句老話是怎么說(shuō)(shuō)來(lái)(lái)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人總是得因著自身的立場(chǎng)(chǎng)利益屈服于情境，或許此時(shí)(shí)等著“散會(huì)(huì)”的我，也與眾妃沒(méi)(méi)甚么分別罷。

　　又過(guò)(guò)了一刻鐘后，我終于得償所愿走出了大殿，暗下決心今后一定好好裝病再不來(lái)(lái)淌這渾水了。只不過(guò)(guò)當(dāng)(dāng)我走出翎輝宮時(shí)(shí)，自是毫不意外地感受到了一束狠辣似要將我皮肉剮下的視線。

　　我知是玉蓉，便也只是照舊與春辭姑姑說(shuō)(shuō)笑，當(dāng)(dāng)作是沒(méi)(méi)看見(jiàn)(jiàn)般，架了步輦回宮了。

　　今日一過(guò)(guò)，只怕我與玉蓉、四皇子的梁子是結(jié)(jié)的更深了。

　　但不管怎么說(shuō)(shuō)，此事終究是塵埃落定了。

　　翌日巳時(shí)(shí)過(guò)(guò)半，我方才醒轉(zhuǎn)(zhuǎn)了過(guò)(guò)來(lái)(lái)。

　　不知怎的，我聽(tīng)(tīng)聞可人、憐人二人在殿外又提起了玉蓉，連帶提起了四皇子一事。

　　四下沒(méi)(méi)有外人，我便招了她們進(jìn)(jìn)來(lái)(lái)閑嚼了一句舌根道：“高貴妃出事那日，麗妃倒是走的急，我還以為她不愿意淌這趟渾水，不想最后四皇子這個(gè)(gè)香餑餑還是落在了她手里，如此看來(lái)(lái)，她倒也還有些手段，竟成了此次事件最大的受益者了?！?p>　　“那可不?！笨扇嗣舆^(guò)(guò)了話。“不過(guò)(guò)四皇子跟了麗妃也算是便宜他了，麗妃也算是宮內(nèi)(nèi)一等一尊貴的老人了，若是再熬上幾年，沒(méi)(méi)準(zhǔn)(zhǔn)也能冊(cè)(cè)封個(gè)(gè)貴妃，到頭來(lái)(lái)，還是得讓他做了太子?！?p>　　“這也是沒(méi)(méi)法的事情。不管高氏如何，四弟到底是皇上的兒子，何況高氏做的那些事情，他不知情也與他無(wú)(wú)關(guān)(guān)，他將來(lái)(lái)做太子，終究是早晚的事。”我低頭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

　　“那小主日后怎么辦？”可人有些焦急地問(wèn)(wèn)道。

　　“無(wú)(wú)事，我是嫡公主，他于情于理還是應(yīng)(yīng)當(dāng)(dāng)叫我一聲姐姐的。再不濟(jì)(jì)，就找個(gè)(gè)人嫁出去躲得遠(yuǎn)(yuǎn)遠(yuǎn)(yuǎn)的唄。他奈何不了我的?！?p>　　可人喜于形色道：“那以后小主去哪兒，我就跟去哪兒。憐人定也會(huì)(huì)來(lái)(lái)的。我們?nèi)齻€(gè)(gè)要永遠(yuǎn)(yuǎn)永遠(yuǎn)(yuǎn)在一起。”

　　我輕笑了一聲，道：“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我閑著又去翻了翻畫(huà)(huà)冊(cè)(cè)，可沒(méi)(méi)翻幾頁(yè)(yè)，又覺(jué)(jué)得眼睛酸乏的厲害。索性扔下了畫(huà)(huà)冊(cè)(cè)閉眼躺在了床榻上，放空了一下思緒。

　　倒是沒(méi)(méi)由頭想了一句：德妃性子軟身體也不大好，深居簡(jiǎn)(jiǎn)出的，住的也偏。怕是以后不大見(jiàn)(jiàn)得到玉蓉了。